何邪在楓樹旁揀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從背包內翻出芷瑤的日記本.撫著精緻的封套,何邪顫抖著手握住頸項上的鑰匙墜子將之打開,裡頭安放著芷瑤的日記本以及屬於芷瑤的那條項鍊.
一頭及腰的長髮被寒風拂的亂舞,何邪乾脆換了個方向,順著風勢仰起頭,甩了甩飛揚的青絲.身著的米白色連身長裙,外罩同色系長袖針織外套,自成一派輕柔飄逸.襯著秀麗的五官,實在是像極了神話中的精靈.
風吹久了,原本因發燒而略顯紅潤的臉蛋轉為蒼白.何邪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本身的溫度又在上升,只很專注地盯著她捧在面前的日記本.
何邪再一次責怪自己.當初若是堅持不走,如今的一切或許也就不會發生……只要她不走,她甚至有機會留在醫院陪芷瑤,她可以唸書給芷瑤聽,可以親自教芷瑤寫字.也許芷瑤就不會因為自己的告別而令病情更加惡化,也許芷瑤就不會死,不會死.
自責地閉上眼,隔絕了外界一切的試探;她將痛苦埋得很深,不讓情緒洩漏在臉上,從小早已習慣要去壓抑自己的情緒,也早已忘了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真正的心意.那時的她只能無奈的順從所有加諸於自己的安排,不論願不願意,她沒有資格能力去反抗.
小孩就該服從大人,不是嗎?
這是她自懂事起即被灌輸的觀念,原本何邪以為自己終其一生都得活在這不講理觀念的陰影下,然而在獨自求生的異國生涯推翻了她所有根深柢固的傳統守舊觀念,這才使她的大腦出現一些為自己而活的空間.從來,她只知道為別人而活,小時後為媽媽;母親死後,為芷瑤而活.如今芷瑤已逝,她又該位誰而活?
她可以為自己而活嗎?可以嗎?
睜開緊閉的雙眼,不願再想下去.
“對不起.”再度撫上芷瑤留給她的日記本,小心翼翼地將其翻開.
就在第二頁—她們共同語言的下一頁—上頭歪斜地躺著幾個字,瞧得出筆跡很生硬,是出於初學者之手.
聖雅學園高三生活日誌 瑤.邪
是個標題.也是芷瑤自己永遠達不到的夢.
我會為妳紀錄的.何邪心裡再次承諾;就算已讀過高中,然而為了芷瑤,她會在聖雅學園中完成她倆的願望,她會努力讓未來每一天都過得充實精采,以色彩繽紛的生活筆調妝點這本日記.在這一年不到的短暫光陰內於日紀中留下炫麗的扉頁.
咻—一個聲音驚醒了沉思中的何邪.
是顆石子!眼見這不速之客就要擊上芷瑤的日記本,何邪反射性地闔上鐵盒,動作迅速地落了鎖,不及細想便傾身以身體保護懷中的寶貝.
小石子沒有打中日記本,反而擊中的她的左手肘;吃痛的何邪沒叫出聲,護緊懷中的日記本,左手握牢芷瑤的鑰匙項鍊,刻不容緩抬眼看向小石子來處.
三個身著聖雅制服的女學生正不善地瞪著她.
她們是誰?何邪站起身,淡望他們走近,同時腦海裡飛快思索這三位的相關資料;卻竟是半點印象也沒有!何邪這下肯定她們是陌生人,想認識自己的陌生人.不過,她們打招呼的方式可是十足表明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終於,三人在距何邪二公尺之遙處停住腳步.為首的是一名美艷的女子,聖雅學園請專人設計製作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完美地突顯出姣好的身段,挑染成酒紅色的大波浪更令人覺得風情萬種,只可惜充滿妒意的表情破壞了整體的視覺觀感,不然何邪可以說這女子是她見過最美麗的一個了.
“妳是誰?憑什麼和”我的介流”一起上學?”
“是阿!妳憑什麼和東方介流走得那麼近?而且還進學校不穿制服?還是妳根本就沒有資格進我們聖雅學園阿?”恨啊!東方介流平時從來就不讓她們近身,而今卻和這白衣女子一起上學,不僅幫她拿包包,還牽她的手!於右方的女子鄙夷地用斜眼瞄何邪,毫不留情的挖苦.
何邪的容貌令她們忌妒,還有她不經意流露出淡淡憂愁而惹人心憐的樣子她們也看不順眼,如今走近她身邊,更是對何邪身上發出的陣陣薄荷清香妒恨到極點;是以一開口便是不留情面的質問.
“我……”何邪因她們連珠砲似的疑問而呆愣了一下,她沒遇過這麼惡劣的人,一時間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何邪的不知所措在她們眼中成了心虛,更助長了她們的氣焰,一步步逼近何邪.
下意識地後退,直到頂到了方才供她休息的石頭才停住.沒路了該怎麼辦?何邪匆促地懷顧下四周的狀況,圍觀的人竟都依附看好戲的表情,頓時,覺得人性可悲.
其實她並不怕,只是不想再引來更多注意;畢竟這幾年她持續練習空手道以保持黑帶的實力,而面前這三名女子皆是副千金大小姐的嬌生慣養樣,要動手她是不會輸的.她們另何邪想起了表姊何柔.不單單態度一樣囂張,連說話的語氣也如出一轍.
幼稚!這是何邪對此一類型女子的評語.
想著想著,蒼白的頰上不自覺地浮起一抹微笑.
何邪的微笑如有魔力般,輕易地迷惑了在場所有人,三名前來挑釁的女子也不例外.待為首的那位回神後,惱羞成怒地猛推了何邪一把;氣極自己竟也似眾人般迷醉在那股絕美的微笑中.
“哎呀!”何邪在眾人驚呼聲中結結實實地跌倒在地,手裡原來緊握的鑰匙項鍊也呈拋物線飛了出去.心疼地看著鍊子墜地,何邪急著想起身,但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使她再度跌落,她的小腿外側因剛才的仰倒而劃出一道細長的血痕.
自稱為聖雅學園校花的楊馥如—帶頭找何邪麻煩的那一名女子見到何邪流血,心裡確實是嚇了一跳,她原意只是想給這個跟東方介流很親近的陌生美貌女子一點下馬威,好讓她明白東方介流早已”名草有主”,沒料到真的會傷人.但自小處優養尊的驕縱性子並不容許她拉下自尊道歉,反而因為心虛,而變本加厲的欺侮她眼中的敵人.
“唷—這是什麼?”眼尖地瞧見從何邪手中飛出去的是條精巧玲瓏的項鍊,楊馥如蹲下身,拾起了芷瑤的鍊子放在手心把玩.
“還給我.”何邪見到鍊子到了陌生人手上,怒氣倏然上升,她勉強用雙手支起上半身,冷然地用平靜的口吻命令;一時間,竟令人覺得不得不從.
說到端大小姐架子,她何邪說起來也算是出身名門,小時候在何家也是過著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只不過她比其他的大小姐們更早獨立,更早接觸社會.更何況何家的家教嚴謹,女孩子在未上幼稚園之前每天都要上好幾個小時的禮儀課,所以何邪的言行舉止優雅是沒話說的;而今她渾然天然的高貴不經意地散發,自是有一種迫人的壓力.
她很憤怒.何邪心裡已是怒火沸騰得波濤洶湧.她緊盯著著芷瑤的項鍊,深怕有所損壞;她發誓,若芷瑤的鍊子有了半點磨損,那三個人就準備到醫院去報到吧!
外表再怎麼平淡無事不代表她不生氣,她只是忘了憤怒的表情該是如何,只不過不習慣自己可以在眾人面前明白地表達最真實的情緒.
“妳以為妳是誰阿!?”哼!她偏不把東西還回去!想她楊馥如在聖雅學園內從來就是呼風喚雨,只有她命令別人,幾時輪到這個陌生的女子來命令她?!
咻—一個石子穿越人牆,不偏不倚打中楊馥如的手,接著一個身影從人群中竄出,穩當地接住從她手中掉落的鏈子.
是個帥氣的短髮少年.
“阿!好痛!痛死人了!!”楊馥如捧著背擊到的手,誇張地呻吟著,存心要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回敬妳的.”少年扶起何邪,頭也不回只分點神對她喊話.
“妳沒事吧?能走嗎?”見何邪站的很吃力,二話不多說,立即抱起何邪走到最近的一塊大石頭讓她坐下.
“謝謝.”何邪輕聲道謝,安撫著不習慣身體接觸的心跳,一邊想著剛才在那少年懷中有種很怪異的感覺,不知是哪方面不太對勁,她也說不上來;只覺得那少年俊秀得過份的五官看起來太陰柔.
“那,看看有沒有損傷.”少年將奪回的鍊子塞入何邪掌中,催促她檢查下是否完整無缺.一副非常樂意替何邪討回公道的表情.
再三仔細地查驗鑰鍊一遍又一遍,確定芷瑤的遺物沒有受到半點損傷,何邪小心翼翼地連同日記本一齊收入背包.她道謝:”真的非常感謝……”
“別客氣!我喜歡妳,希望能和妳交個朋友.”少年飛快地截斷何邪的謝詞,不給人拒絕的機會,又繼續:”敝姓羅,名為莫綾.妳呢?”
何邪有些震驚的盯著眼前俊秀的臉蛋,難怪,剛剛的那個懷抱柔軟得不可思議,還有那份陰柔的感覺,這下總算令何邪恍然大悟,大嘆原來如此.
“何邪.”她亦大方報出名號,很高興認識一個這麼有趣的朋友.
“和諧?怎麼有人取這麼好玩的名字?”莫綾怪笑道.
“是邪惡的邪吧?!”楊馥如的聲音在此插入,惡意的出口諷刺.三人又圍上來排開陣仗.
見何邪聞言便低頭不語,羅莫綾知道她們已經成功地踩到何邪痛處,立即跳起身準備迎戰.比口舌功夫,她羅莫綾何曾怕過!
“她在怎麼都比不上妳們的壞心眼黑心肝!嫉妒她和東方介流走得近就明說阿!有本事就當著東方介流的面找她麻煩,只感背著他欺負弱小,不知羞!”她宣戰.
“妳敢再說!”惱羞成怒的三人逼上前一大歨.
“我不過很客觀的陳述事實.”羅莫綾也上前一大歩.
“妳!”三人氣結.
“我什麼我?妳看看妳看看,妳們這些無聊的傢伙居然還無緣無故出手傷人,喲!見血了呢!”說到最後一句,她的音調誇張的上揚,惹得眾人注意起來.
圍觀的群眾聽到這句話,紛紛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以往楊馥如也曾仗恃著父親是政要,母親為聖雅學園大學部教授,以及本身校花之名,專門堵一些欲接近東方介流的花痴女;但,這次不同,沒有人想過楊馥如竟會失了風度出手傷人.
聽見旁人的附和,又心虛無法以言語回擊羅莫綾,她憤恨得舉起手欲刮性羅的一耳光.
羅莫綾不退反迎,昂起臉,她以身高優勢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嘴邊好意的勸告:”三思啊,咱們的”校花”.妳應該知道我不介意打女人的.”聖雅學園內人人都知道羅莫綾是跆拳道社的王牌,雖然在社內沒有正式職稱,也不是社長,但任何比賽只要找她出馬,沒拿冠軍是不回來的.
楊馥如的手就舉在那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到最後終於在羅莫綾的逼視下訥訥的收了回去.
“妳這個E段班的男人婆!”楊馥如雖然不動手卻又心有不甘,只得再朝羅莫綾動口.這一吼,雖沒成功激起莫綾的怒氣,倒是輕易地刺激到崇拜,愛慕莫綾的親衛隊.
“A段班了不起啊!”
“妳也沒有比莫綾學姊漂亮多少……”
討伐的聲音此起彼落,聽得楊馥如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莫綾環看四周,笑道:”讀E段班不代表我會比妳差,我只不過不想讓讀書佔去我太多的時間;小姐我忙得很,不像妳除了啃書之外之懂得賣弄風情去討男孩子喜歡.幼稚!”羅莫綾將後邊兒的唇舌之戰交給自己的親衛隊,相信她們會勝任愉快.退到人群之後,她瀟灑地席地而坐,和何邪一齊在旁納涼兼觀戰;嗯,這位子風水不錯.
“喂—注意風度—風度!”她不時還對音量越吵越高的雙方人馬喊話,好心提醒她們;不過看來是收不到丁點成效,兩造分明已然忘記”風度”二字的寫法.只一個勁兒的喊來吼去,以為誰大聲誰就有理.
“大恩不言謝!”何邪笑開了,也不和莫綾客套.
羅莫綾哈哈的開懷大笑,覺得這個朋友真市交對了.兩人即有默契地將視線移回”戰場”,繼續”觀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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