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 的房子座落在市郊靠山邊的小社區內，小坪數的公寓空間原本該是一般上班族夫妻縮衣節食攢東攢西後貸款購置下來的甜蜜小窩，在他老兄精心設計下變成了獨一絕對的單身世界，不容許打擾的世界。屋內有些書和稍有數量的CD並且購置了些質量尚可的盤碟及家具，也許起初也有對家的甜美期待，可想那背後又是一段悲喜交錯的故事了。屋一隅部份的天花板和牆面用大面積的玻璃取代灰冷的水泥牆，那是這房子裡我所喜愛的角落。M在那小角落上鋪了一塊白色主調的地毯並擺上了白色的小沙發，天好的時候只要拉起百葉窗就有一落充足的陽光，一帳金黃色的紗幕包圍著捲縮在沙發上的我，只要閉上眼，外頭日晒的溫熱便可光照我內裡的陰晦，天陰的清晨從那兒望向外，也有一種灰灰恍恍獨我清醒的寧靜氛圍。
我的戀物癖在他身上算是揮發到了極緻，只有我單方的深深喜歡。是你不讓我喜歡你的………我有時會語帶哀怨的抗議，不過這只樣小小的聲響只是他耳邊輕飄飄的綿絮，才一出聲就已消散無影。有時不需耗盡彼此的所有更不用面對情愫背面生活本質的粗糙是幸福的，一切都可以美好如初。只是我以為可以傾其所有的付出其實是愛自己最多，迷戀他的痛楚是我對自己的救贖。
M房子的一角因為濕氣常期浸淫下白色的漆已斑駁，循著漆面脫落的痕跡看來彷彿一頭蛇影彎彎曲曲，或許是我妄想著，每隔一段時間再見那一處的斑駁便覺得又多漫延開來一些，似若對他的執迷向心中無界限的深竄。在那屋內從黑夜跨越天明的短暫十幾小時，常常在天將明未明的時刻驚醒，對著牆角那條冥冥中四處逃竄的溼影發愣，心裡的濕寒也滴滴答答的。
M的房子進門左手邊擺了一盆不知名的植物長得其貌不揚但有超強的生命力，每次到那兒看那盆栽多是土已乾凅龜裂但下面的托盤卻滿溢的水，足可證明這可憐的小小樹常在乾渴與水患間掙扎，常常M一忙起來或出國個兒把月的時間這株植物就是哀哀的等著主人回來降下甘露滋養，因此每回去我總刻意的澆水修剪，這次去M家發現盆栽裡長了兩株與原栽相異的東西，直挺挺的分享著原本就疏於照料的土壤養份，我笑說這必定是隨著M在外餐風露宿後依附在身上帶回來的種子，不經意的落入盆裡就此發芽生根，M說這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人和人之間的際遇總也有些無心插柳的意味兒，成不成蔭就得看天時地利人和了。
我們之間有天時地利，至於人和(合)不，我也拿不定準兒。覺得比較糟糕的是無論對像是誰，在兩人的關係上我總慣性的處於下風，悶著的給卻忘了向對方要，忘了請他將我放置在他的生命地圖中，給我一個的定位即便是最小的也行，傻傻陪走了一段路，痛了也不敢放聲呼喊。
今天外頭風大雨時落時停，氣像報告說是颱風過後引進強烈旺盛的西南氣流所致，待會兒肯定又是風風雨雨了。我定睛看著透明天花板上淤積的水灘，隨著風勢的消長吹送讓水灘面上漾起了波紋，忽左忽右的遞送，但無論風是急是緩，水波仍依序傳遞的方向靜靜悠然來回著，天色尚不算陰暗所以水面上仍有隱隱的瀲灩波光，我喜愛這樣溫柔的小小波浪翻騰，不喧嘩吵鬧而安靜自守的小掙扎。我們之間，確實有過這樣的小掙扎，只是我們在命運的流中漂浮著，忽遠忽近，聚聚散散。風停了，屋頂上的水灘面得了片刻平靜，無波無紋，原本透明的水灘中殘存的是砂粒沉積的灰黑。
睡醒，兩人併肩發呆五秒，他開始打理收拾下午遠行的行裡，東搜西湊的各種貼身行頭從上一次的行囊中移置到今天的行裡箱好似無止盡的流浪。在無聲中我們整理著彼此，或內或外。起身將門帶上後，和他，又是一段不長不短時間的無份無關了。
聊齋裡有一偈：”衷情所寄，便是此身；此身不在，情亦不真。情癡一度，終須再來，再來何必？盡歡盡哀。” 既已相遇便非偶然…就盡情的歡樂盡情的悲哀吧，時間會帶走並說明一切……盡歡盡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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