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十載誌記 ／ 之二〕
這是第二次到成功嶺了，卻一點沒有辛苦與磨練的感覺。
不會再有班長，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教你－如何折棉被，如何進餐廳，如何向長官報告，唯一相同的是，看到安全士官深夜在吃泡麵，還是會有點沒志氣的羨慕，而站衛兵時，手裏拿的還是棍子，不是槍。
比起大專暑訓，現在的日子過得似乎快的多了，不知是因為熟悉，還是人變皮了的緣故。同梯們在傳，「訓練比較輕鬆的地方，通常外島籤的比例都較高」，沒去特別在意，不過後來的發展，按照現在流行的報導口氣就是－「並不令人意外」，我抽到了金門，雖然我一點都沒有「不禁令人欷噓」的感歎。
要到金門，得先去高雄坐船。到了高雄，我們被安排在一個專門負責新兵「前送」（有時想想，好像有點給送去當砲灰的味道）事宜的營區中，作些簡單的訓練和勤務。因為軍艦還得過一、兩天才來，所以，我們有幾個晚上都是看電影、自由活動以打發時間。
偌大的布幕立在山頭，放映機軋軋地將影像投在上面，演戲的與看戲的，兩者同樣令人覺得曠盪而單薄，彷彿要被周遭的天地給稀釋了去。上船的前一晚，輪到我服勤，這回連棍子都省去了，變得倒像是給罰站的似，看著山下的紅塵和漁火，我小心的捍衛自己的眼淚。
終於，人在金門，但身體仍是持續感到微微的晃動和暈眩，黑水溝果然名不虛傳。匆匆的在所屬單位報到後，立刻又被送到新兵隊接受訓練。
其實也就是教些刺槍術、投擲手榴彈、跑五百公尺障礙、以及武器功能諸元講解之類的基本課程，而在這兒，我們用的是M16步槍。M16的槍身是黑色的，較諸在台灣時使用的五七步槍，短些輕些，卻看來精幹的多。聽說，這槍有個挺猛的綽號叫「黑寡婦」，乍聽有點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意味，不過，弄清楚了才知道，其得名自美軍在越戰時，大量使用機動、輕便、好操作的M16，但這槍有個缺點，就是很容易膛炸，往往因此造成美軍自身的傷亡，留下許多軍人遺孀－是為「黑寡婦」一詞由來。還有，聽說我們使用的這些槍都是美軍在越戰時使用過的。
不知道這傳說有幾分真實性，但是很顯然，每當清槍和擦槍時，大家似乎都仔細得多了。
新兵隊中，除了幹部之外，全都是同梯來金門的二兵，這群班長口中，菜得跟雞巴毛一樣的阿兵哥，白天接受訓練，夜裡得值衛勤。其實，與其說是值衛勤，倒不如說是輪流扮演著眼線和通風報信的角色，因為並沒有配槍，只是穿載整齊，拿根棍子象徵性的站在坑道口。
這兒，沒有電視，也看不到報紙，唯一有的是，操課的空檔，從那些志願役士官房間中傳出的，開得價響的音樂聲－放的都是些流行的國語歌曲。每回，吃完早餐，走回寢室，總是聽到姜育恆的「再回首」，在耳際反覆的唱－「再回首，雲遮斷路途，再回首，荊棘密佈，今夜不會再有，難捨的舊夢……」，是在提醒什麼嗎？
經過幾個星期的戰技訓練後，我們終於回到了原分發的部隊，正式歸建。因為是營部連的關係，所以負責的多是些業務聯繫和保修方面的事宜，戰技訓練的課程倒是少了許多。
不過，這兒真是很不一樣，每回在大浴室洗澡時，看到赤條精光的弟兄們，很多人身上都是刺龍刺鳳刺神佛刺鬼魅的，而且是那種整個背、整個胸、整個大腿的圖繪，很震撼呢！第一次有了長官常掛在嘴邊的那種「下部隊」的感覺。
當然，我們是全世界最小和最菜的兵的這個事實仍然沒有改變，我們很快就被安排各項的工作和出各種公差，並且專門執行那種（就我們的立場而言）最差時段的衛哨勤務－譬如說晚上三點到五點或是四點到六點。
像剛剛，安全士官就來通知，晚上3~5衛勤的時間到了，我得起床去換班。寢室裡，大夥睡得正熟，我躡手躡腳的著完裝後，跟著安全士官準備上哨。班長開著手電筒在前頭帶路，槍在他肩頭上匡啷匡啷作響，我才想起，這將是我第一次持槍服勤，精神也因而抖擻了起來。
到了崗哨，再次確認口令，在安全士官的監督下，接過了黑寡婦和彈匣，清點子彈，完成交接。這回，戰士總算拿起了槍，而今晚，我就是守夜者。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