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這是2000年六月多元入學方案爭論不休時，我回應 Roche 紀錄他於附中生活《在生命轉彎的地方(一)》的一篇留言。現今多元入學方案已實施，如當時大家所害怕或所預見的，充斥著各種不公的傳聞與爭議，甚至有人覺得應該回復當年看似最公平的聯考制度。
只是聯考制度真的是最公平的制度嗎？也許我們都過了聯考的階段，也許我們也都是制度下被篩選出來的勝利者，我們似乎都忘了當年我們有多厭惡這樣的制度，它切斷了多少年少朋友的情誼，阻撓了多少青春的熱情與明朗，拒絕犧牲了多少不會或不喜歡唸書的孩子。沒人再想起那些酷熱的炎夏，極度渴望解放的青春燥鬱與不安。重新整理這篇文章，只是突然想起我曾有走過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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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過三十，回望過去，生活如同一本愛不釋手的書，而青春則像一張張常被翻閱的書頁。當多元入學方案因實施上的缺失，引起社會大眾的議論紛擾時，我很自然地又翻起我的生活書頁，找到了我學生生涯中最值得也最願意回憶的一章 — 那段在大學聯考的陰影下，努力掙扎想呼吸不一樣空氣的附中生活。
我在附中待過九年的歲月(附小六年、高中三年)，1986年的秋天考回附中，沒有一般高中生的青澀與不安，註冊那天，自個兒穿著拖鞋去量當年附中特有的天藍裙尺寸，簡直囂張到走入自家廚房一樣。
高中三年，我每天早上7:45從家中晃盪出門，7:52左右到教室，將書包放下。那時我高一導師每天7:20播放空中英語教室的錄音帶，增強大家的英語聽力。 通常我到教室時，錄音機就傳出外籍老師Say Good Bye，我隨口應答著Good Bye，順手將便當拿出來，7:55升旗鐘聲響起，我將便當放在蒸飯盒中，隨鐘聲走出教室，排隊升旗。天天如此，直到學期終，老師才發現原來我家就住在學校旁，我是學校少數走路上學的學生。
當年的附中，在周校長堅持下，以正常教學與民主自由出名。第一堂課，老師即告訴全班：「只要你不想來上課，你可以用任何理由不來，即使是心情不好都是理由，但你一定要讓我知道。」
就這樣，美術課我在文化中心的展覽室﹔歷史課我在電影院﹔三民主義我在師院餐廳(註一) 吃東西﹔國文課為了龍應台的野火集，和同學爭的面紅耳赤。不能翹課的數學課，手轉著原子筆，倚著頭看著窗外的師院校園發呆，癡癡望著那被婆娑綠影遮住的藍天與從樹縫灑下的金黃光束，心中唉嘆著：「陽光就在外面，少年的夢正香甜，成長的路途卻遙遠…」；另一方面則告訴自己：「只要我在夏天擊出一支漂亮的安打，就可以去追逐夏日的陽光了…」。
沒社團活動的午後，我與好友坐在升旗台上，夕陽餘暉映照著打排球男生汗水淋漓的身影，我們驚呼著那漂亮的殺球英姿，自許將來要完成雙劍行天涯的夢。風巷裡煙霧瀰漫的海德格、傅柯、社會主義…，只有在我情緒極差時，才會窩在那角落，冷眼看著大夥的慷慨激昂。
1988年1月，蔣經國先生去世，我高三。導師於課堂上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剎時全班同學哭成一團。我和好友只能低頭逃離教室，在校門口的國父遺像前，質疑老師偶像崇拜。同年520農民事件，我們不懂為何手無寸鐵的農民，會變成媒體口誅筆伐的暴民？
「程嬰楚臼，月照西鄉，我與足下分任之」，附中綠欄倚著二個小女子憂國憂民的誓願。聯考壓力如同那年沉悶的政治空氣，在酷熱中煎熬。或許是因為導師於畢業前的苦口婆心起了作用，也或許是我突然良心頓悟，我硬是按耐住那年蠢蠢欲動的心，過起朝九晚十二規律單調的唸書生活，當師院鳳凰花灑滿殷紅，我擊出了夏日安打，告別了附中，也告別了高雄。
一直覺得附中的歲月讓我提早過了大學生活，它放縱了我個性最閒散的一面。我不敢說當年的聯考制度有多好，雖然它讓我只用一個月的苦讀，就換來四年的另一種自由與充實。但套句我爸媽的話：「如果你好好用功三年，那你今天的成就可能就不止如此了。」我覺得這就像林義雄先生引羅勃 • 佛洛斯特＜沒有人走的路＞一樣，沒有人知道另外一條路是不是更好？！只因我們不能同時都踏行。
我是充分享受附中自由學風下長大的幸運兒，我感謝當年附中提供我這樣來去自如的成長空間，它成就了現在的我。只是，我不知道適合我們的教育制度是不是也同樣適合其他人？我不知道同是附中的其他學生，是不是會責怪當年學校的自由學風與無為而治，讓他因而與大學殿堂擦身而過，從此又是一種不一樣的人生？
多元入學方案，是想避免聯考制度一試定終生的弊病，本意是好的，只是執行上還有許多需要改善與爭議的部分。但我們總不能因為執行上的困難，而不做任何改變吧！再說沒有一個制度在一開始就是完美的，過渡期的適應困難總是難免，就像許多人無法接受政黨輪替的事實，但時代總是不斷地往前走，我們需要往更好的方向前進與努力。
台灣社會存在太多的人為影響，制度本身不夠健全，再加上人為因素，就容易形成偏差。學習尊重每個人的存在價值，是我們現在教育最該努力的部分吧！我們何其有幸？站在歷史的交界點上，親身見證體驗時代的變革！我們又何其不幸？站在歷史轉變的過程中，必須忍受變革所必經的陣痛！
相對於現今的青少年，我不需再面對升學壓力的考驗，照理是沒什麼權力說什麼，只是我們已走到可以影響或改變教育制度的年齡了。許多事都是一體兩面的，如果制度是好的，落實與堅持教育理念才是我們更需要多付出心血的部分，而不是一心只想回到最簡單便捷的篩選制度。
抱持著面對改變的正面態度，給予改變所需的適當調整時間，或許我們能擁有更寬廣、更不一樣的天空？！我期待著。
(註一)︰師院即是現今的高雄師範大學。我唸高中時，師院還未改制為師大。而附中與師院的校園是緊鄰的，附中學生可自由進出師院校園。
《圖說》作者：糖糖。這是朋友傳給我的圖片，我非常喜歡。我很努力想找到原作者，但如同大部分的網路郵件流傳，多番轉手後，作者就不可考了！幾經思量，還是決定分享給朋友們，一張青春洋溢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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