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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2-20 23:40:00| 人氣15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Thanat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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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快到了,住家四周遍佈著載運卡車與竹籃,農工忙著採集田地的馬鈴薯,透過分工,把成堆馬鈴薯裝箱、搬運,累了,點根煙,脫掉進香團的帽子,大剌剌坐下,用披肩的毛巾擦拭刺眼的汗水,或是卸下密不通風的面罩,摘下斗笠,一手搧風,一手喝水。兩旁的油菜花田,綠油油地隨風搖曳,蝴蝶穿梭飛舞,用雙手、拿網子,孩童嘻笑聲不斷,喘了,就停下來捉迷藏、家家酒。這樣的景象不會持續太久,接著立春種稻,原有的油菜花和馬鈴薯就會被翻入土中,渠道灌溉,又成了泱泱澤國,蛙鳴四起,直到稻穀摩娑聲響,又是循環的到來。

站在電話旁,從房間透過窗戶遠望,旱溪河堤橫列,「大坑」的餘脈綿延至此,使得「湳底」的地勢隆起,不遠處有個白色靈骨塔,彷彿可以聽見莊嚴神聖的梵誦,聞到和緩濃郁的檀香。四年前我到過那裡,也曾像「你那邊幾點」的小康,雙手抱著著冰冷的骨灰罈,只是,小康在一明一滅的隧道中,透過「死亡」,找尋「寂寞」的本質,而我,卻不知如何在記憶與現實中,「正確」地去面對。

第一次面對死亡,是在國小五、六年級,奶奶肝硬化末期,加護病房的她,時而清醒,時而昏睡。聽從醫生的建議,救護車一路送回台南「學甲」,可惜未到家,她就斷了氣,當時我爸在車上,雙眼泛紅著淚光。靈柩停放客廳,遠近親鄰紛紛來瞻仰,為奠儀事宜忙進忙出。守靈夜,看著眼前的棺木與遺照,試著揣摩死亡,可惜,我並不難過,靜靜地接受不能「再見」的事實,卻擠不出一絲的眼淚,問我為什麼?當「死亡」只是「死亡」時,絕對的純度凍結了所有的情緒,留下「手足無措」的面具,等待著冰融潰堤的一天。頭七出葬那天,棺木緩緩推出,嗩吶鑼鼓震天響,紙錢符籙散四方,我看著父親雙膝一跪,雙手撐地,強忍淚水,嚎啕大哭,乾嚎的撕裂聲,震撼著麻木的表情,至今仍悸動著我的心。

和他算是國小同學,同一所國中,畢業後,他念高職,我念高中。記憶中的他,在班上常被欺負,常常這邊痛、那邊傷,不是他太纖弱,而是他的個性太直、脾氣太火爆,常和人動手動腳,每次勸他,他總是得意地笑著說︰「他們也要付出代價」,就因為這樣,他的朋友很少,我是其中之一,當然這中間也發生過衝突,但那卻使失而復得的友誼更加堅定。國小,還記得一起抓大肚魚的水溝;國中,也記得替我排解插隊的氣沖沖模樣;高中,仍懷念他帶我遊遍東勢、大甲、台中港、鹿港的歲月;那時,東勢林場落瑛紛飛、大甲酥餅香脆濃郁、港區煙囪冉冉飄昇、鹿港巷弄古樸風華。後來,我上了大學,他卻因搬貨摔斷腿而休學,不過,北上負笈的前,我還是把課本留了下來,因為他有個夢想,希望和我一樣唸大學。

2000年三月,宿舍電話傳來他車禍的死訊,法醫研判是撞車滑行後,被安全帽的扣帶勒斃。耳朵嗡嗡地響,腦海中不斷盤旋著「死亡」的意解,伴隨著嘴唇而喃喃自語。不是不了解「死亡」,而是無法想像它的「後來」,話筒一端語帶哽咽,緊緊地將我纏繞,這樣的束縛,醞釀出不安的沉默,滲雜在呼吸的律動,瀰漫在過往的回憶。就像「Hurlyburly」電影一開始,火災、殺人、飢荒、戰爭等新聞不停播送,Sean Penn面無表情地切換著遙控器,彷彿這只是Hollywood式的故事。握住話筒的手逐漸地膨脹,思緒中的鮮明身影讓我分不清現在與過往,試著告訴自己「不會再見面」的事實,淚腺沒有作用,情緒毫不悲傷,我只是靜靜地任由「曾經」與「奠儀」的電路不斷地擦撞出點點星火,拼湊出面具底下微弱的表情。

頭七出殯的那天,社團在陽明山比賽,我缺了席,也錯過了見他最後一面。春假回去後,撥通電話,和他家人前去弔祭。靈骨塔共有數棟,每棟約5、6樓,在星盤羅列的罈櫃中,管理員引領著我們不斷穿梭,確切的位置已經不復記憶,只記得櫃子緩緩打開,他的遺照就貼在青綠的骨灰壇上,為他上柱香,他母親口中唸唸有辭,我卻不知如何面對。想學Sean Penn在厭倦了爾虞我詐的虛偽生活後,對著電視新聞抱首痛哭,也想和楊貴媚一樣,在「愛情萬歲」中,坐在台北東區,痛哭五分鐘,可惜我沒有,插上焚香,用手膜拜,關上櫃子,道聲再見,彷彿戴上了日本Noh(註)的彩繪面具,用著象徵性的肢體動作,完成了一項手足舞蹈的死亡表演。

回到他的住處,房間保持著離別前的模樣,組裝一半的「艦艇」模型、未拆封的「福音戰士」配樂、散亂的「稻中桌球社」漫畫、刮損的「太空戰士八」光碟,書桌上仍有我借他的高中課本以及和他合照的相簿。忽然間,我終於了解到,原來他並未死亡,他仍存活在我的回憶與想像,一幕幕不斷搬演著過去與後來,所以我不悲傷,因此我不流淚。就像Nanni Moretti所執導的「The Son's Room」,兒子安德烈在和朋友潛水時驚傳惡耗,父親喬凡尼承諾和他一起晨跑的約定,永遠無法實現,全家就此陷入愁雲慘霧,直到一封寫給安德烈的信出現,他們才知道,原來安德烈未曾消失,而是確確實實曾存活在他人心中。最後,他們在國境邊界的海濱得到海闊天空的解脫,而我則會繼續說一個故事,關於他和那個台北女孩,雖然未曾謀面,也不知他深鎖抽屜的信件究竟寫些什麼?只知道,出殯那天,她曾南下,在寥寥的數人中,見他最後一面。

村上在「挪威的森林」曾提到︰「死不是生的對極,而是潛存在我們的生之中」。即使再親密的人,人生的旅途上,終究會分離,如果說「生」是確認此刻的存在,那「死」就是對後來的想像。對我而言,即使不再弔祭、不再見面,只要偶而望望天空,我想,這會是個華麗的死亡,雋刻著幸福的故事。


註︰日本能劇(Noh),男性演員帶上木製彩繪面具,配合舞蹈、戲劇、音樂和詩歌表演,算是種觀眾藝術,在江戶時代(Edo period, 1603-1868),獲得幕府的支持,而成為一種官方藝術。後來,明治維新時期(Meiji period, 1868-1912),失去政府支持,能劇瀕臨危險,所幸私人的資助與工作者的努力不斷,這項技藝才能得以保存。

台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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