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小姐很漂亮吧?」本來各自溫習著功課的場合突然冒出這個問句。
我和紺野一起坐在圖書館的長桌上。這裡比教室好的地方就是桌子,這樣我們就可以用同一張桌子了。
雖然加入足球隊,功課也不可以放下。這是身為優等生的堅持。
沒有練習的日子我看見的總是拼了命唸書的紺野。同班也沒好處呀,她根本不理會我。
「很漂亮呀。」我回答。「男孩子大概都很喜歡。長相成熟身材又好,很有女人的樣子了。雖然皮膚黑了一點。」
「我就很不成熟吧?男孩子也不喜歡,身材也不好。」聽不出真正的意思。
「不,身材很好的。」回答的太快也太老實了。
「哪裡呢?」
「手臂、小腿……」我還真的說出心裡話來了。「我轉來的第一天就聽見男生在稱讚你的胸部唷。」
「是稱讚嗎?」邊聊天也不忘計算數學題。真可惡,非要這麼不專心才可以嗎?
「連胸部搖晃的方式都很優等生。」我復述那天聽來的妄語。我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
她生氣了。終於停下筆狠狠瞪著我。我是故意的,我自己知道。為了報復她冷落我。
「對不起。」用別人不禮貌的話來刺傷她是我不對。
她收回了瞪我的眼神,可是感覺不對勁,雖然還是坐在身邊,卻覺得距離很遠很遠。或許在班上不和人交往的她早感覺有不利自己的話被別人傳述著。別人的交頭接耳,話中的主角可能就是自己,這種感覺很難受。
但是更難受的是自己的猜想成真了,果然別人在說著自己,還是這樣難聽的話。
「紺野的全部我都喜歡。全部。」急著表明心跡的自己。
氣氛在時間裡推移。終於,她不生氣了。卻嘆了口氣,問我:「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躲著我,我看不見她的眼睛。
「為什麼拒絕我又接近我。」
「你以為我從來沒受傷嗎?在那樣被你拒絕以後。」
「你太過份了。」
一連串的質問讓我完全說不出話。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而已。我喜歡她的全部。
「我前幾天還接到她的電話。」這裡的她是和我交往過,現在沒有在一起的那個人。
「我們十三歲十四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她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國中的時候我跟著爸爸到美國兩年,回來的時候在機場接我的只有她一個人。」
「我們都在一起那麼多年了,卻因為距離遙遠就分手。我怎麼會甘心?更何況我現在還每天都看得見她。她在三年前參加試演會被唱片公司選中了,現在是當紅的偶像歌手。」
「我每天都還可以聽見她在唱歌。以前是直接在我耳邊唱,現在是在電視上。」
「我能怎麼辦?」
「你一定會在家看著電視發呆,然後想著以前她也是這樣看著你,也是這樣笑,這樣說話。」
是紺野平靜的聲音。
「而且她還更可愛了,一天比一天可愛。她對著觀眾唱歌的時候,你就在電視前面幻想。幻想那是在對著你唱,她還在你身邊,還喜歡你……」
「你太可惡了!」我對著她大喝。不管圖書館應該保持安靜的規定。
我早忘了自己在哪裡。她說得通通都對,她那麼聰明,我想些什麼都會被她看穿。
她拉著我往書架深處逃。氣勢洶洶的管理員已經出現在走道盡頭,正要往這邊走來。我喊得太大聲了。
我們躲在偏僻的字典區。這裡的書都很舊,很厚。好像幾十年沒人翻過。我們各靠著一邊的書架。
「你都不把頭髮放下來的嗎?」紺野的問句一向都來的不是時候。
後面的頭髮,我習慣左手抓一把右手抓一把,兩邊胡亂纏在一起以後再緊緊紮起來。這樣綁的頭髮很牢固,一整天在外頭也不用操心。
她的手伸到了我的腦後,我被解放了。已經留超過肩頭的直髮宣洩而下,我真的沒在學校把頭髮放下來過。
我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問我了。她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用指尖挑在髮間幫我梳理。我在她的觸摸之下變得格外敏感。原來用手指挑動別人的頭髮真的是件親密的事,不是很親近的人不能這樣做。
「沒事了,沒事了……」她溫言安慰我。兩手輕輕地環抱著我。
我抬起頭,拿掉她的眼鏡。她察覺這項訊息了,即時躲過我的臉。
「不行的唷。」她還是抱著我,臉藏在我的肩膀上。拒絕說得很輕,怕又刺激了我。
我往後退,想看清她的臉。為什麼不行?我絕望得想問。
我終於看見了。
對,不行。我這樣又會讓她受傷,我不能太任性。不能仗著她對我有耐心就任性妄為。
我既然想著別人就不能和她在一起。就算她對我再好都不行。這是規則,不遵守規則是會遭天譴的。
「那,這樣吧?」她踮起腳,輕輕在我額頭上一吻。
安慰獎。
得到安慰獎的機會永遠比得到頭獎的大。
可能有一天我們會崩壞也不一定,再也不管規則,只求能夠擁抱。如果有那麼一天,我願意承受。承受失去理智的自己,背上錯誤,把一切都傷得遍體鱗傷也在所不惜。
但是不是現在,現在我還有笑出來的力量。還可以接受安慰獎的快樂。
Konno Asami,我喜歡你,總有一天我要把這句話堂堂正正地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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