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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1-25 17:11:50| 人氣20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夏飄雪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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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飄雪 20


  我又能說多說些什麼,即使到了現在,知道飄雪進醫院的人,除了我跟小馬,大概也沒有別的人。飄雪笑著說他像人間蒸發。而其實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很多人很多人都問起飄雪的行蹤,只是都在我們的模糊焦點之下帶過。然後生活又忙,一次兩次三次的詢問沒了著落,大家也都不會刻意去聯想什麼,久而久之就這樣慢慢淡忘。說起來或者無情,卻是很自然地發生。

  至少我現在看到的就是一個例子。

  「妳還打算在餐廳工作多久?」他坐回椅子上,抬頭這樣問我。

  我愣了一下,沒想過他會問起這個問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其實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從來沒有。

  即使在餐廳,做的是眾人口中什麼端端盤子服侍客人的不上等工作,我卻一點跟人不能比較的心態都沒有。反而,我覺得我學了很多。我學到了該怎麼進退,該怎麼看人臉色,什麼是帶客之道,怎麼跟同事相處……

  而更多的,餐廳的人都很棒。我們一起慶生,一起在下班後賴在鐵板抬聊天不走。過年老闆還開跨年晚會,大伙喝的醉醺醺,跟老闆一起划酒拳。我還記得那次放假,大家喝得多,老闆跟飄雪送我回家時,還樂的說要直接把車開到愛德蒙頓開日出……

  我也還記得那天睡過頭,打電話萬分緊張的報備說我會遲到時候,老闆一點也不生氣的要我慢慢來,還要我注意開車安全,安全第一等等……

  當然免不了得,我也記得怎麼跟同事爭吵;怎麼為了上菜太慢跟廚師鬧脾氣。怎麼為了把水潑到客人身上而害怕到哭出來;怎麼為了一些些小事情就輕易的被牽動喜怒哀樂。

  然後一瞬間我模糊了,我不知道究竟我對這份工作有的是一種責任感,或只是貪玩。畢竟餐廳的人會帶我瘋帶我笑,那裡有飄雪,有很多很多;即使是這陣子飄雪的辭職,即使在醫院精神常常緊繃著,我還是無法忘記餐廳給我的歡笑,持續不斷的。

  「我……我在那裡學到很多事情,我覺得我不再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懂。我在餐廳學會收斂自己的脾氣,學會不任性,還有責任感,而且它讓我有時間觀念,你也知道,我一放假就會賴在床上的人……所以為……為什麼要辭職?」

  「因為就只有這樣了。」飄雪視線還是放在窗外,很清楚地對我說,「妳說的都對,妳也都學到了這些,別忘了那時候我都在妳身邊看著妳的。但是就這樣了,」然後他回頭,重複,「也就只有這樣了。」

  我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不懂你的意思。」

  「那裡妳能學的,都學會了。」他簡單的這樣說。

  我懂他的意思了。

  但是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畢竟這是我第一個工作,這也是我們相處最久時間的一個地方,除了學以外,我有很多情緒很難割捨下的。

  「妳說過妳想當什麼?」他再度問我。

  「老師,作家。」我悶聲回答。

  「在餐廳生的出老師作家嗎?妳很聰明的,妳明白我的意思。妳知道的,妳會繼續留在那裡,並不是因為它還可以讓妳學到什麼,而是它可以帶妳瘋,帶妳糜爛。」他溫和的問,我卻覺得很刺耳。

  悶悶喝了一口水,「能不能不要這麼利益……而且那裡……那裡有很多我想留的記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吞吐,不想把話說的太明白。

  他笑,「我知道。我跟妳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要妳想清楚妳現在走的路,跟妳想要達到地方。我並不是說餐廳不好,而是告訴妳,妳要選擇一個可以扶卓妳目標的工作。好玩有趣當然可以,我相信在餐廳的這段經驗會是妳以後接觸到各式各樣打工甚至正職中最快樂,也最難忘記的地方。但是,這樣就夠了。何況,我自己在那裡工作過,那裡是會糜爛的。妳看看餐廳的工作人員,包括我自己,誰有高學歷?除了一兩個像你們打工性質的人,其他當作正職的員工而言,它的境界就到這裡而已,只會讓妳更糜爛,不會帶妳到更高的地方。」

  我望著飄雪,久久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嚴肅,我只想天真一點,有些快樂的時間,這樣也不可以嗎?」我不想想那麼多,真的。或許是逃避,或許是真的害怕,但是我真的不喜歡我的腦袋裝滿了那些有建設性的事情。我不是那些高材生,我無法精準的算出我要什麼,然後如何去達到。特別是遇到飄雪以後,我不是說他帶壞我。而是我體驗到那種戰戰兢兢的感覺,我不想去計畫那麼多了,我只想有現在。最膚淺,卻最真實的現在。

  「天真,在過了二十歲,就變成了一種愚蠢。」

  「你……」我只能這樣說出一個字,然後很用力的發抖。眼框幾乎要紅了起來的發抖。

  「別這樣,」他拉過我,「我嚴肅了點,沒惡意。妳還有時間的,過了大一,到了大二以後再認真的開始想妳以後的路,嗯?妳總是迷糊,我真有點擔心妳。」

  我悶聲回答他,「怎麼想到跟我說這些,像以前那樣不就好了,怪沉重的。」

  「這幾天老是想著要跟妳說些什麼,晚上有時候還會想到睡不著。」他揉揉我的頭髮,「我說過要留下些什麼給妳的,不是嗎?嗯?」

  我低著頭,眼框很痛,很熱。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哭,這些日子來,眼淚變的很平常,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我有沒有哭。只知道再抬頭時,視線變的很模糊,但是我依然笑,笑的很用力:

  「好啦好啦,夏老師,別說這些恐怖的話題。來,我跟妳說一個冷笑話……米是誰生的?」

  「嗯?花?」

  「你怎麼知道?」

  「因為妳之前說過了,還說了米的爸爸是誰。不是說海嗎?因為海上花,所以花生米。」他笑了出來,我也跟著笑。

  看著他的笑容,我突然想說聲謝謝。

  飄雪,謝謝你給我的,真的,謝謝。

  ……不論在那方面。

夏飄雪 21

  我不知道能不能說後悔。

  我盡力珍惜過每一分鐘了,真的我盡力了。

  後來的我,即使想聽見他這樣溫和地跟我說這些教導我的事情時,也沒有機會了。過了六月初,飄雪的狀況突然大幅下降。

  他從普通病房轉進了觀察病房,探訪都有時間限制。我幾乎,很難,很難去見到他,即使見到他,他也幾乎是在沒有昏睡狀況下。靜靜的看著他時,我會很想哭,卻不敢。我怕眼淚會模糊視線,讓我少了那麼一秒鐘去記住他的樣子。

  化學藥物跟治療已經把他弄很消瘦,很……不像一個人。癌症末期病患該有的樣子他都有了。我看的心酸,好幾次到廁所裡大哭大吐。

  日日夜夜,我沒有辦法把當初那一個駕車揚著笑帶著我走過很多地方;那一個那一夜丟了領帶給我要我拆開;那一個跟我在倒數之下擁抱……那樣一個夏飄雪,跟現在在我眼前的夏飄雪串聯起來。

  不是這樣的……

  人生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只覺得好噁心,真的好噁心。

  但是哭過吐過,我依然要面對現實。我想,有一部分的我,也隨著飄雪慢慢的衰弱,而另一部分的我還一直拼命的回憶過去,然後剩下這一部分的我,就只能茫然的站在這裡,空洞的,無助的站在這裡,接受大家都必須接受的事實。

  或者說,人生。

  緊繃的情緒找不到地方可以發洩,每天像繃的死死的弓,一扯就會斷絃一樣。

  太陽很大,站在醫院門口等小馬,我被曬的睜不開眼睛。眼睛很乾很澀,我眨也眨不出舒服。

  空空地望著柏油路,只覺得好累。我真的想休息一會。讓時間暫停,也讓我有喘息的空間。

  「上車了。」小馬白色的福斯停在我前面,把呆滯的我叫回神。

  上了車,我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放鬆點,沒事的。」小馬趁著紅燈的時候拍拍我的手,安慰我。

  我轉頭,眼睛空洞的看著他,啞聲問:「真的沒事嗎?你跟我說,真的沒事嗎?」

  小馬不願意再看我的眼睛,回過頭開他的車。

  「小馬我好累了……」我沙啞的開口,「我真的好累了。這個好像沒有盡頭一樣,無止盡的,吞掉的不只是飄雪,還有我。我也在慢慢死去了,真的。」

  「別這樣,妳還不能倒下去,知道嗎?」小馬伸出手握住我的,很堅定的跟我說。

  我只是搖頭,拼命的搖頭……

  「我好像要趕快結束……真的,趕快結束。」我哭著說,這是一句很疲憊很疲憊之下的話。

  沒有什麼傷害意思的,真的。

  可是後來卻因為這句話,讓我掉入另一個深淵。

  


  飄雪給過我很多。

  他的話,雖然無法比喻成金玉良言,卻很多很多時候會在我腦海裡迴轉。尤其在我困難的時候,在我很沮喪的時候,或者在我很孤單的時候。

  我記得他告訴我,來到這裡人都是孤單的。不只我,尤其是我媽媽。

  「妳再悲傷再孤單,也有學校有朋友,甚至有網路有小說,而妳媽媽呢?」我還記得他是坐在病床上時說的,只為了那天我跟媽吵架,晚上七點多跑去找他哀訴。壓根忘了他是病人。

  「妳媽媽有的只是一間房子,不熟悉的語言,連電視打開都是不聽不懂的言語。沒有人可以說話,沒有人可以聊天。在台灣一切風光的全都放下,守在一間房子裡面照料三餐,就巴巴的等著妳放學回家。妳知道等一個人開啟一扇門的滋味有多孤單嗎?沒有真的體會妳不會懂的。」

  「那你怎麼懂?」我是這樣反問他。

  「以前或許我不懂,現在我懂啊,」他瞇起眼睛,「現在我的世界也只剩這間病房,每天睜開眼睛就是在這範圍走動,看書或者看電視,而所能期待能打開那扇門的人,就是妳。等一個人的滋味真的不好受的。」

  我刷一下馬上紅了眼,他拿了面紙盒給我,繼續開口:「別哭,我只是打個比方。重點是回到妳媽媽身上。」

  「一個人在一個環境待久了,都會習慣的。妳說妳十三歲來加拿大的,到現在還不能適應,更何況是妳媽媽。洛心妳要懂,那種失落感是很大很大的,她世界的重心只剩下妳……妳叫她怎麼不多對妳期望一點,說穿了,妳媽媽現在依賴的是妳啊。」

  我紅著眼框,把他的話一字一句的聽完,然後收在心裡。

  我不知道他這番話除了當時的眼淚還能影響我多深,我只知道,現在看我媽媽,我都會特別注意,特別仔細。總覺得永遠不會變的母親似乎真的失去了那一點點光彩,看著她在廚房的背影,眼框也更容易毫無原因的迅速泛紅。

  站在病房外,我想起了這些日子飄雪對我說過的話。拍了拍臉,我推開門進了他的病房。照舊拉張椅子坐在他前面,打開書自己閱讀著,邊唸,邊自言自語,像是對自己,也是像是對他說。

  「妳在說什麼故事,說到鼻頭紅紅。」

  我幾乎是愣住,然後差點尖叫,「你醒了?」當然我知道飄雪是得白血病,不是什麼植物人,當然會醒。只是這陣子來看他,他不是去做治療,就是昏睡,藥物讓他睡著的時間多很多,所以我幾乎沒什麼機會跟他說到話。

  「醒一會了,看妳讀的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嗯,幫我把床背用直好嗎。」他聲音很輕,卻挺有精神的。我高興的猛點頭,丟了手上的書,幫他調床被,拉枕頭。

  「你感覺怎樣?有沒有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

  飄雪搖搖頭,「妳真的阿呆了,我不過睡醒就要叫醫生,醫生不被我煩死了。」

  「我好久沒跟你說話了,啊,要不要我叫夏媽媽還是叫夏爸爸來?」早在飄雪進了觀察病房以後,他的父母就當空中飛人的過來卡加利替他打理一切。這些時候除了我跟小馬還有一些朋友以外,都是飄雪的父母在陪伴他。

  「我媽好像昨天剛回去休息,她也累了,先讓他們休息會吧。有妳陪我就好,嗯?」

  「嗯。」看到他有精神的樣子,我忍不住哽咽。

  飄雪伸出蒼白的手,拍了拍我。「好久沒跟妳說話了,最近妳都在做什麼?」

  我握著他的手,開始跟他聊天。把這些日子錯過的,全部一起補齊。中途醫生還來巡房,替飄雪稍微檢查了一下,還笑著說新的藥物好像有起色,說不定過幾天如果穩定,就可以再轉回去普通病房。

  聽到好消息,我們都笑了。

  聊天聊了一下個下午,飄雪看起來也有了一點疲態,雖然捨不得,我還是叫他歇息會,明天我再來看他。

  整理好我自己的東西,看看之前跟小馬約的時間也快到了,我準備離開,起身的時候飄雪突然拉住我的手,我訝異地回頭看他。

  「怎麼了?」

  他沉默了一會才緩緩地說,「洛心,我一直想留一些什麼給妳,什麼都好。一份能讓你成長的禮物。一份能讓妳珍惜生命的禮物。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能力,但是我真的很希望我有。即使今天我能陪妳到永遠,人生的路是一個人的,更何況,我並不知道我能陪妳多久,所以你還有很長久的路要走,我,只是妳的一程。我希望以後不論有沒有我,妳都要努力的走下去,或許有挫折或許有失敗,但是要勇敢的走下去,除了為妳自己,也替我看看這個世界,好不好?」  

  「現在說這……這些做什麼?」我哽咽。

  「傻瓜,只是突然想到的,別又哭了。」他笑,替我抹掉眼淚。「不管怎樣,有個地方,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不要跟我說天堂,我不相信那鬼地方……」我沙啞地說。

  他搖搖頭,「不是天堂。」他將我的手放在他胸前,「是這裡,妳心裡,我心裡,我會一直在那裡……」

  「飄雪,謝謝……你,真的,真的謝謝你。」我哭了出來,再也無法遮掩自己的情緒。

  他依然笑。

  然後那抹笑成了記憶的永遠。

  到底過了多久,我無法正確的說出來。應該不到一個禮拜,真的不到一個禮拜。

  小馬的電話在一個早上六點多劃破沉靜的打過來。

  我被驚醒,滿身是汗。

  電話接起來的時候,他在那端宣布了我的世界末日。

台長: 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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