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兒被帶到了避的身邊。避一面行醫，一面練武，晚上有空時又開始教右兒認字，為他開蒙，生活十分忙碌且充實。
極劍在處理教務之餘，也常常過來看她們母子，連絡感情。
等右兒滿了五歲，字認得差不多了，避便讓他進了私塾讀書。
她的意思是，江湖波詭雲譎，她的父親，極劍的父親都是這樣過世的，而極劍雖然成了西行教主，但其間經歷過的艱難險阻亦不可言說，她覺得還是從文，將來考個功名，貢獻家國，要比在江湖上打滾穩定多了。
而極劍也贊成她的看法。雖然在江湖這個練蠱皿中，他可以說是最大的一隻毒蠱，可他所經歷過的一切，並不希望右兒也經歷。
他捨不得。
右兒天資穎悟，他是學堂中最小的孩子，但他書背得最快，辭意也能舉一反三，常常先生派出的作業其他孩子還沒寫完，他已經完成了，只能枯坐在學堂百無聊賴。
剛開始，對於一個這麼出風頭的小蘿蔔頭，學堂裡有些孩子難免眼紅，尋著名義找他麻煩。但他武功小有基礎，翹課逗樂鬼點子也多，很快就成了個孩子王。
聽說這孩子的爹是個名震江湖的魔頭，夫子們對於他帶同學翹課玩耍的情況原本頗有微詞，常常跟避告狀，避只能連連道歉，可這樣的狀況在學堂和其他學堂舉辦詩詞歌賦對抗賽，右兒表現出彩後，夫子們態度大為轉變，這正是考科舉的好苗子啊！他們書院最好的宣傳，怎麼都不能放棄的。
極劍來的時候，避常常跟他抱怨，夫子又找她去講右兒頑劣的行徑了，不曉得像誰。極劍看避這樣煩惱，不禁親自管教了右兒。
但右兒卻馬上紅了眼眶，回道。
「那就是我爹沒有在身邊。人家大牛和阿忠他們吃虧了爹都會馬上去學堂替他們出頭，就我爹不在，我只好討好他們，帶他們玩耍去，自己保護自己，他們就不會欺負我了。」
「別人的爹娘都住在一起，就我沒有，不要說你是什麼教主很威風，就算你是皇帝都沒有用，我需要的時候你就不在我身邊。」
其實是自己愛玩又栽贓極劍，說完就哭了起來，一張小臉表情誠懇，惹得極劍覺得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錯，捨不得罵他了。
「唉，爹爹也想要一家團聚啊，可是你娘一直不肯答應和爹成親，所以好兒子，你要幫助爹爹啊！」
極劍把右兒抱起來，坐在他腿上，哄道。
「那為什麼我娘不願意跟你成親呢？」
右兒這樣問，極劍一頓，他總不能實話實說，他娘是被他強迫的，雖然後來關係沒那麼僵了。
「因為爹之前做了一些錯事，惹你娘不開心了。」
極劍四兩撥千斤。
右兒想了一下，他雖然希望父母在一起，可他也不希望他娘不開心。
「那……你以後還會做錯事，讓我娘不開心嗎？」
「不會了，爹以後會好好疼右兒和你娘，全世界最疼的那種。」
極劍哄道。
極劍稍微一點，右兒就知道他該幹嘛了。這天他去了學堂，把他那些好同學大牛阿忠等人叫過來。
「你們過來打我啊，專打臉和手臂明顯的地方。」
說完，右兒就把他的衣袖撩起來了。
「啊？阿右你在說啥？你腦子壞了？我們為什麼要打你啊？你不是說今天要帶我們去後山抓兔子嗎？」
「對啊，你說你娘去採藥時看見一窩兔子，你看我胡蘿蔔都帶來了。」
大牛打開書篋，裡面半本書都沒有，只有胡蘿蔔。
「先打我……明天再帶你們抓兔子。」
右兒一張稚氣的小臉表情認真。
大牛和阿忠，還有其他同學看他的樣子，面面相覷，暗自討論。
「我覺得不大好，我爹說阿右他爹是個魔頭，殺了不少人，如果我們打他，是不是會被他爹殺掉啊？」
右兒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忙道。
「不會。你們照我的話做。你們也知道我爹是西行教主，只要你們跟著我，配合我，以後我帶你們進西行教，不怕沒工作。」
右兒亂開保證道。
「大牛你長那麼高，以後給你個右使當。阿忠你人聰明，以後讓你當護法……」
一一開支票。
諸小朋友聽到什麼右使護法的，但覺很威風，一點也沒想到那西行教其實就是個黑道。
經過右兒三寸不爛之舌的說服，他的朋友們終於狠下心來把他揍一頓，都打在看得見的地方。
今天還沒下學，右兒就嗚嗚嗚哭著跑回來了。避正坐在診間看病，見右兒那樣反常，甚至臉上還有傷，將手下的病患問診告一段落，拉著右兒問道。
「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受傷了？誰做的？」
右兒原本不肯講，只是哭，哭得避心疼了，說要去學堂找夫子問個清楚。
聽到找夫子，那不就露餡了嗎？右兒抽搐地拉住避，囁嚅道。
「今天我跟同學吵架了，後來還打起來，他們說我反正沒有爹，不會有人為我出頭，他們就打得更兇了，嗚嗚嗚……」
「怎麼會沒有人為你出頭呢？還有娘啊！」
說完，避又要去找夫子。
「不行，娘你不能去，他們最討厭跟爹娘告狀的同學了，妳去了，他們知道我向妳告狀，會更討厭我的，以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嗚嗚嗚……」
「但事情不能不解決，你以後還要繼續上學啊！」
避還是覺得她得去學堂找夫子查明此事。
「娘你這樣會害到我，他們會更討厭我啊……」
右兒揉眼睛。
避嘆了口氣。
「那右兒，你說怎麼辦呢？」
「我不要去上學了……」
「那可不行，人不學不知義，學還是得上。」
右兒又哭了半晌。
避幫他擦眼淚。
「真的不能不上學嗎？」
右兒抽搐著。前面的鋪墊也差不多，可以收網了。
「不可以。」
「那……我們跟爹住在一起吧？這樣我就有爹，他們也不敢欺負我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右兒覺得「不去上學」「和爹在一起」二選一，他娘應該會選跟爹在一起吧！
她就怕右兒不讀書，不上學。
避頓了一下，沒回答。
右兒又說。
「人家大牛跟阿忠父母都在一起，所以都沒人會欺負他們……」
右兒演得很賣力，哭到快吐了。
說到底，她出身世家嫡女的背景，擔心如果真的和極劍在一起，會辱沒了父親。
而且，雖然櫟陽音訊全無，跟死了沒兩樣，但她曾是櫟陽的夫人，而且櫟陽還是被極劍弄死的，她就這樣和極劍在一起又算什麼呢？
可右兒身上的傷，又令她不能不動容。不能讓右兒有個健全的家，她畢竟有愧。
右兒是男孩子，肯定須要父親做他的榜樣，她對右兒照顧得再周延，也有不能取代極劍的地方。
「你讓娘想一想。這樣吧，娘再教你幾招，如果同學們再打你，你就打回去。」
說完，又教了右兒幾招擒拿。
他娘這裡的工作做完了，輪到他爹那裡了。他爹好好一個大男人，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啊。
避因為年輕貌美，醫術高明，就算帶著右兒這個拖油瓶，對她表示好感的男士倒也不少。其中追得最殷勤的就是縣令的公子，不只每天變著花樣送避東西，絲綢花束美玉金飾，都不帶重樣的，甚至連右兒也是他討好的對象之一。
他會讓家中廚子做些甜點，帶過來給右兒吃，甚至有醫鬧事件或登徒子上門騷擾避，縣衙捕快也會前來助攻。
右兒也表現得很喜歡縣令公子，他覺得這是他爹最強勁的對手。
要讓他爹活起來，還得看縣令公子了。
右兒知道他和娘親身邊，一直有爹派出來的暗衛。他故意表現得很親近縣令公子，故意告訴縣令公子他娘的喜好，讓縣令公子有追他娘的著力點，也讓暗衛回去稟報極劍的內容可以更精彩。
所以，在縣令公子告訴右兒，他下次會請求避答應他的求婚時，極劍就來了。
這麼明目張膽地追他娘子，是當他死人嗎？
兩人就這樣在避的醫鋪裡對峙，病患們也不看病了，圍在診間外吃瓜。
「你怎麼來了？」
氣氛壓抑，避首先打破沉默道。
「來照顧我娘子和寶貝兒子。」
極劍唇角微揚，一把將避扯了過來，摟住她的肩。
縣領公子脹紅了臉，急道。
「把他們母子丟在這裡相依為命，有你這樣當人相公當人爹的嗎？」
「我就住在這縣城裡，我才能好好地照顧她們母子，而且已經做了好一陣子，鉛陵大夫和右兒都更喜歡我，右兒你說是不是？」
右兒竟然覺得縣令公子罵得不錯。
「是。」
右兒說完，極劍回過頭瞪著他。這吃裡扒外的崽子，親爹都不挺，待會再來收拾你。
「倒不知縣令公子這麼清閒，還有替人照顧妻子的習慣，不過，勸你最好還是回衙門看看，看你爹人是不是還在。」
本想一劍解決了這個沒眼色的縣令公子。不過自從右兒出生，他犯的殺孽少了，總想替右兒積點德，於是沒動手。
倒找了他的好友，縣令的上司，州刺史出面。
極劍幫他殺過政敵，他才能升到刺史之位。
那縣令貪汙的罪證不少，只在刺史辦與不辦之間。那公子知道事情不妙，急忙轉身回衙門，確定父親的情況。
「想叫別人爹了，嗯？」
極劍伸手扯住了右兒的耳朵。
「要真的叫他爹，你就得跟著流放坐大牢了！」
「誰要你們一直拖著不成親？我想有爹在身邊嘛……」
右兒疼紅了眼眶。
「你們都不知道大牛和阿忠他們blablabla……..」
「我想娘教我讀書和藥理，也想爹教我武功啊，別人的爹娘都住在一起，嗚嗚嗚嗚…….」
看著右兒啜泣的模樣，極劍和避生出不忍之心，怎能讓大人之間的恩怨，影響了無辜的孩子。
當天晚上，兩人溫存大半夜後，極劍再度提了成親的事。
「108顆南珠鑲成的嫁衣，一直鎖在鎏金櫃子裡，萬事齊備，只要妳點頭，天亮就能成親。」
極劍一直備著成親要用的物件，這點避是知道的。
只是，她一直無法克服自己的心魔。
「這一路走來，為了成功，我做了太多的錯事，沾染太多血腥，我從沒想過幸福能到我身邊來，直到遇見了妳。」
「我知道我們的相遇不堪，我也知道我們的背景懸殊，縱然知道我們要廝守，可能會比一般夫妻要困難很多，我也希望帶給妳和右兒幸福。」
「我明白妳的顧忌。我父親死在你父親的手上，妳父親是江湖中人人敬佩的武林豪傑，妳不想辱沒了他，這都是事實。可他們都是過去的人了，在妳眼前的是我，是右兒。」
「現在與未來，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極劍說完，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避深吸了一口氣，這段日子以來，她也考慮了很多。
「薄教主你真奸詐。有了右兒，我還能怎麼說不？」
右兒就是他們之間的繫帶，把他們緊緊綁在一起。
少女們最嚮往的，浪漫的談情說愛她都沒經歷過，就直接跟極劍生了孩子，怎麼想怎麼虧，老男人就是奸詐。
「那以後為了補償妳，我永不對妳說不，可好？」
「那……你明天烤兔子給我吃？」
「好。」
「帶右兒去上學？」
「好。」
「再親我一下？」
「好。」
「胸肌給我摸？」
「好。」
「腹肌也給我摸？」
「好……」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女人……妳這是在點火…..」
隨著避那隻纖細白皙的小手往下探去，極劍的聲音逐漸沙啞。
「我可以往下摸，但是你不可以碰我。」
避的眼神有些促狹。
「不好……」
極劍大手一伸，把避的身子翻了過去，再度欺身而上⋯⋯
說好的永不對她說不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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