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大學的晚宴會場裡,我屏息以待歐吉桑院長的結果。
我知道若他真的派遣研究生陪我去,的確是可以省下我很多功夫,但我也可能到時為了要圓謊,不得不說出更多的謊言。我實在沒有辦法對一心想幫助我的人做出欺騙的行徑。
好在他連打了好幾個研究生的電話都沒有人接,我的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
我主動說道:「院長,您放心啦,我一個人去就沒有問題了,不用再麻煩您的學生。」
他一臉憂心的說道:『沒關係,我晚上再聯絡他們看看,你一個台灣人去一定是拿不到資料的。明天若是在會場有看到我,記得提醒我這件事,你發表論文的場次結束後,我一定派人陪你去。』
感激到快流淚之餘,我心裡打定主義,明天要記得別讓院長在會場看到我才行。
晚宴結束後已經是晚上快要九點了,回到了酒店後,已經沒有餘力再去找燕子山小區,所以阿碇陪著我就在銀座廣場附近東走西逛,最後在「永和豆漿」連鎖店吃了宵夜才回去。
之所以要提永和豆漿,是因為這是台灣人在大陸開的連鎖店,不過感覺和台灣有很大的差別。我在山東喝了幾次豆漿,包括酒店早餐以及永和豆漿,甚至是各個餐廳的豆腐,都有一個特殊的共同點,就是嚐起來都有濃濃的焦味。
想當年我在營區的政戰工作之一就是管伙房,磨豆漿也是在那裡學到的一門學問。因為我們的營長堅持只喝黃豆ㄟ出來的豆漿,所以我們的伙房弟兄早上三點半就得起床磨豆漿。有幾次我為了要體會他們的辛苦,早上三點半陪他們去磨豆漿,才知道要做出好吃的豆漿真的不是普通人可以辦到的。
豆漿的主要特色在於磨豆漿時要先泡黃豆,夏季和冬季泡豆子的時間長短不一,平均約三至五小時不等,而煮豆漿的火候更是絕竅,磨出的豆漿如果煮沸太久,焦味過濃猶如苦味,若是火候不夠,則又去不掉青澀的味道,這都只能靠經驗的累積和傳承才能控制得宜。
在台灣,若是喝到有焦味的豆漿,肯定是煮豆漿時火侯太強或是沒有充分攪拌,才會出現焦味,沒想到在山東不管是任何地方的豆腐和豆漿,焦味反而變成共同特色,真是讓人有點傻眼的感覺。
另一個讓人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永和豆漿」雖然名義上是台商連鎖經營,但店裡面的店員和工讀生的服務態度,根本不及台灣店員的百分之一。每個人都清一色一副「死人臉」,雖然在其他地方還遇到過更誇張的,但「永和豆漿」裡的店員竟是這種服務精神,真是讓我有點驚訝。
後來和一位在大陸經商的學生閒聊,才知道「永和豆漿」聘請的工讀生,一個月的薪資才人民幣三百元,折合台幣一千兩百元。聽到這裡,我只能說,台商到大陸去用人也真的太摳了,沒有穩定合理的薪資,店員所能提供的服務水準當然低得可憐,寫到這裡我居然又開始同情起那些「永和豆漿」聘請的大陸年輕店員了。
呃…好像扯了太多ㄟ豆漿的題外話,回到故事主題吧!
當天晚上我免不了要和阿碇在睡前長談一番,這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情,習慣的根源,應是來自於我和興住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開始,以及後來我們家養了小金門那群小孩後,每晚的家庭會議延續下來的吧。總覺得躺在床上,放鬆身體,思緒就特別清明,和朋友聊起天來特別契合,所以古人常有「秉燭長談,抵足而眠」之舉,在我的通稱就是「家庭會議」啦。
當然,我和阿碇第一次見面,要聊的事情太多太雜,我就只挑和小羽有關係的來寫,因為這些話和隔天發生的一些事很有關係,所以一定要交待。
再來是要先描述一下阿碇這個人,外表長得斯斯文文的,身材比我還高壯一些,戴著銀框細邊的眼鏡,講話有很重的廣東腔,對話中不時就是會冒出幾句英文,還好這些我都能接受。
他最大的缺點,一開始就很直接的告訴我了。
『我可能沒有告訴過你,我這人的個性就是不喜歡拐彎抹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所以等一下若有說到什麼事得罪到你,你不要太在意。』
他都這麼說了,我當然是點頭說沒問題。
不過他說的第一句話,我就變了臉色。
『你知道嗎?我覺得你呀,真的是一個“好色的中年男人”。』他說道。
(哇咧,這是怎樣?難道我的臉上真的寫有“好色”兩個字嗎?“中年”?…大家都誤認我是大學生,結果你居然說我中年?)
他沒注意我的笑容有點僵硬,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會來山東呢?真正的目的,就是貪圖小羽的美色吧!因為他剛好是你的原型,剛好和你的興你的小金門長得很像,他有什麼其他優點嗎?就只有寫信給你?打電話?上網聊天?其他都沒有了,結果你為了他從台灣跑到山東來,讓這麼多你的朋友動員這麼多人去找他,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是不是只為了小羽的美色?』
此時我的臉色應該已經僵到和死人差不多,笑也笑不出來了。
我語氣有點微弱的說道:「他…說過他喜歡我…」
我心裡在想,剉賽呀!一開始就被教訓得一文不值,接下來三天要怎麼辦呀?看來是遇到狠角色了。
沒等我辯解,阿碇更激動了:『喜歡你?就只是因為他說喜歡你?我看你寫了小說後,應該也有很多說過喜歡你的讀者吧,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你都沒有這麼瘋狂,就這個小羽說喜歡你你就不顧一切跑到山東來?那不是為了他的美色又是為了什麼?』
這句話問得我無言以對。
我想到小羽最後曾對我說的:『我相信老師之所以會喜歡我,是因為我長得像小金,說穿了我只是小金的替代品而已。我走了之後,老師應該可以找到另一個像我的人,就又會有另一個小羽了。』
真的是這樣嗎?當然不是。
但是當時我腦海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辯解。只能說阿碇的反應,實在是太出乎我意外了。
接下來,他又問了一個尖銳無比的問題,讓我幾乎快要有窒息的感覺。
『告訴我,你覺得,小羽這個人,是真的存在這個真實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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