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肥大的茉莉香味哀傷（復活版）！ 在廢墟中安靜六個月，突然又從窗戶中放出燈光，不知什麼時候會再度熄滅，格外珍惜這種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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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童年的反射動作：如果你興致勃勃跑來告訴我：「我
們等等去吃海鮮喲！」通常我會立即皺眉，下頦視海鮮
的兇猛程度（魚、花枝、還是貝殼螃蟹等等）彈跳三至
五下不等，唾腺分泌滿嘴的苦水，神經與「反胃」、「噁
心」這些詞語自動連結。

我總在人問起的時候，愁眉苦臉的把我不喜歡吃海鮮的
原因，推說是「吃會過敏」、「吃蝦子會長紅疹子」；記得
我五六歲的時候，吃螃蟹蝦子的確是會過敏，牙牙學語
就知道聽到「蝦」「貝殼」就把頭別過去，父母還誤以為
此子孝心天成，把好吃的海產留給長輩享用，自己悶著
頭猛吃些便宜的雞蛋青菜，直到後來才發現：原來我小
小年紀就懂得「趨避」的道理，令我吃下一隻蝦子、一
片鮑魚、一節海參，這種大人們心目中的美食，竟要棍
棒相向，拳打腳踢、我皺眉鐕目、閉氣苦吞，搞得大家
精疲力竭才能辦到。

當然說到究底，真正令我的「海鮮恐懼症」，橫亙童年直
到現在，當然還是因為我的心理障礙。我覺得海產都有
一種來自海洋、無論煎煮炒炸都無法抹去的海水腥味，
那種味道，或者說，那種心理作用而引起的強烈厭惡，
讓我完全沒辦法以正面的角度，去思考這些擺在我面前
、被視為「真饈」的、這些以不同姿態被煮熟的水中生
物，牠們到底「鮮」在哪裡。我覺得蝦子是噴上紅色噴
漆的蟑螂、花枝烏賊像電影ID4裡面的外星怪物縮小版
、九孔是種殼上有油污般色彩的一團爛肉、螃蟹則是殼
硬肉少，且必須在腥味硬殼裡找卵的一堆硬鉗子，鮑魚？
啊，那是永遠也咬不爛又帶有陣陣腥味的橡皮筋、生魚
片？啊啊啊，那種帶血而以牙齒逼擠出被一般人稱之為
「香甜」的腥臭血水的感覺，真是人間地獄！

有少數水生動物不在我排斥的範圍裡面。牠們是黃魚、
鯛魚、鱈魚以及鮭魚。這些魚們獲選為「不排斥海產」
的主要原因，先是牠們肉質鮮嫩少腥味，還有就是，吃
這些魚，並不用像剝蝦殼敲蟹鉗一樣費事，筷子翻開挑
肉夾就是了；而這些魚烹調起來需要細緻的功夫，或者
是讓它們完全失去海味的做法（比如麥香魚裡面那塊鱈
魚排），不致讓我心生厭煩而無法下嚥。

可是上述這幾種「例外」，似乎在標榜「生猛」的海產食
用世界裡，是完全找不到的。我尤其集二十多年的經驗
，哀怨地深深發現，我大概是生錯國度了，我好像誕生
在一個聽聞「海產」，即雙眸放光、口水直吞的人群中間
，當我開心地大啖美味的滷肉飯、牛肉麵、油豆腐加滷
蛋的時候，週遭的人只是平淡地吃著；可是跟他們一起
坐在海產店裡，他們那種「今生今世也許只剩這一頓海
鮮」的絕命勁兒、吸食蟹卵生魚片時嘴泛油光眼泛淚光
雙唇吱吱有聲的豪放勁兒，都讓我歪著頭苦苦思考：怎
麼，難道我也這麼「時地不宜」嗎？我哀傷地看著大家
大嚼特啃，而我的食具滴油未沾，真的是海鮮國裡，「永
遠的反對派」了！

能避則避，是我對生猛海產的最高指戰原則。然而有時
會有不得已的例外，比如說是不得不去的長輩宴客、或
是不小心被人拐到了海產聖地，與海鮮是一定會打上照
面的，如此我則有另一套戰術：在海鮮端上桌來時，旁
人大快朵頤，我也看似優雅的舉箸，好像也吃得不亦樂
乎，實際上則是專吃菜裡的配料，比如螃蟹下邊的油飯
、生魚片旁邊的菜頭絲、甚至是紅燴九孔盤子裡的蔥花
，有次也被我拿來當「主菜」，默默吃完了。一桌酒席，
大概不可能十道菜全是海鮮，通常我會選擇那少數不是
的一兩道菜，有時候是筍絲控肉炒高麗菜甚至是壽桃，
狠狠吃它個飽，當別人慶幸能吃到如此美味的時候，我
也暗自喘了口氣：我，在海鮮的重重圍困下，也吃飽了。

另外我還不斷地從事「反海鮮」宣傳，通常在旁人興高
采烈地談及海鮮美味時，冷不防潑他們冷水：
「聽說蛤蠣含致癌物質喔，呵呵。」
「聽說台灣沿海魚群都有過量的汞喲，嘿嘿。」

通常我這麼做會遭致許許多多的白眼（有次還被家父痛
斥，因為他當時啃魚頭正啃得欲罷不能），甚至還被人以
「請客」之名，拐去海產店飽受煎熬，但是我認為，也
許，這正是老天交付給我的任務呢，因為害怕與海鮮在
桌上相見，恐慌牠們與我的唾沫攪拌相濡，所以我得維
護牠們在水中悠游的權利，用我單薄的個人之力，少吃
海產，以防牠們哪天又被煮熟，端上桌來，惹得我又是滿嘴的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