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不相干的人面前,朗誦自己的詩,講解衣櫥、落葉、磚瓦如何在冰冷的雨天潮了又乾了又潮回來。
一年多向外撲的生命,從不收斂,寫起日記,總像初踏地表的外星人,沒頭沒腦踏著,太輕踏不實,太重又會反彈飛出。那些哲學家從遠處走來,距離上帝越來越近,最後兩張臉貼在一起,好像一張。我拿著又軟又薄的小刀,在他倆面前怯弱地發抖:這一刀下去,是割著了誰?我分不清是誰的哭一陣陣紅出,細而又黑的切口笑。
這工作好難。發言的時候,既是主詞又是受詞;實踐的時候,既使主體又是客體。而累的時候,不過希望有人輕輕抓撫著我的背,我就乾淨地睡了。
無虞說真開心看我在那裡唸書。爵士藍調,愛欲憎惡,男女飲食,其中一個二十初頭的青年,以自己的頭顱作為放大鏡,貼在書上移動,向腦後所有人投射無聲無色無覺。以氣御劍,驚嘆號。洶湧,洶湧,再洶湧,腳邊的狗搖搖尾巴看他,頭又趴了下去,瞇瞇眼吹冷氣。無虞說阿翁晚上的講座我可以花五分鐘講解作品日記七十一詩與行動。我說這很奇怪嗎?《中國哲學十九講,在一家泡沫紅茶店》,我們笑這齣劇。
《中國哲學十九講》,在一家泡沫紅茶店。今天下午兩點到五點演出。演員總是因為臨時演員的美貌而分心。
無虞說,阿翁本來要幫我講,後來無虞說我一定閒閒沒事,不如讓我自己說說。「手機不通」無虞說。恰巧人在這裡通了,手機也就不必大老遠來通。「你還記得你的詩嗎」見面第一句話,阿翁上台前問我。她桌上的水缸不養魚,養了一支麥管,演講結束時,水還剩三分之二,也許阿翁覺得,裡面有魚,不好喝完,即使無魚,尚有麥管,缸裡無水,麥管寂寞,缸裡有水,麥管麥管,缸裡有水,無虞無虞。再見。
我唸詩的時候,是乾的。我唸完的時候,是燥的。我回家的時候,是冰的,今早起來的時候,是潮的。敲兩三下,磚瓦磚瓦,敲兩三下,無虞無虞。
蕾特苺子回到一根根粗大的麥管建構的城市,看完電影,倒頭就睡,栽了一夢,侊光侊光,麥管迴響所有人的夢,卻空空如也記著。風雨打著我的城市,一片片紙糊,窗也是紙糊,光也是紙糊,床上輾轉的形影,也是紙糊。
五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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