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阿山曾經說，久病的人有時喃喃低語想死的念頭，總不時會浮出心頭，我此刻卻真切的看見他在我眼前展現出來。
阿山喝著咖啡喃喃的說：「得知生病後，有時我真希望就這麼睡了，死了。」
可是他卻沒有真的死去，他活生生的在我眼前端坐著，用餐。
吃，為了活下去。
「這餐廳東西真的很好吃。」我卻當作沒聽見阿山說的話，隨便敷衍了一兩句。
是阿。我就這裡東西很好吃吧。他說。
是一個好地方。
我看了阿山，喘了一口氣。
吐在杯子的熱茶上面，杯子裡的茶水漫出波紋，小小的同心圓往外擴散到邊緣。
我看這種寂靜無聲的混沌波紋，最終又歸於平靜的樣子，讓我心安，水紋波動時，我的目光注視著每一個開口，它們沒有一個有意外的向外擴散、擴散。擴散到空氣裡，我的心裡。此刻，空氣的寂靜有兩種，一種是剛剛遼闊的音樂停止片段。
一種是心靈的。
我在這個餐廳裡，即使阿山面對我如此沈默，音樂也無聲的令人害怕喘息，我也感到寂靜，這小小氣氛，讓我心裡得到安穩。
我看見，阿山的手掌長了厚繭，我用眼睛便感受到他手裡表情。但他不曾觸碰過我，我跟他仍只不過同個書店的員工關係，頂多比較常一起用餐而已。我能有未來嗎？想到此，我又不得不喘息。我忍住不再注視阿山的手，把視線移到座位邊窗戶外天空的任何一片雲，它們看起來都像棉花糖，也像沒有頭顱的綿羊。
「妳在看什麼呢？」阿山問我。
「今天天氣很好，天空有雲。」我又隨口講了話。
「真的勒。天氣這麼好，滿合適出去走走的。」阿山回答我。
但阿山一說，我才知道此刻我只想留在此，與他一起。
我才知道我彷彿不適合仰望天空，窗外的一切都會讓人想起一絲絲可能的未來變化。
我才知道，此刻，我只需惦記、掌握的是記著此刻現在。
此刻，現在。
我忍不住的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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