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豐滿的背包，結束在千禧年蘇杭之旅獨自賞雪的一段旅程，手提行李與托運行李總重超過四十公斤。生平最開心的一個人旅行，不但在杭州西湖邊度過好幾個悠哉的夜晚，更在蘇州寒山寺遇見了生平的第一場大雪！那真的是好大的一場雪，我激動欣喜的眼淚還來不及落下，眉間與肩膀上就已經積了白飄飄的雪片了！
我記得在回程前一天，杭州酒友酒鬼如此詢問我：可以再晚一天回去嗎？我還想再想與你乾一晚的白酒！當時，由於在寒山寺大雪中淋雪，我自蘇州帶病而歸，好不容易在酒友一整夜在浙江飯店的照顧下，總算回到生龍活虎的身體狀態，最後一晚在杭州西湖湖濱鳳尾女神後的藍山咖啡館裡，與他喝了好多杯咖啡，以及在咖啡館裡寄放的陳年威士忌，酒友意猶未盡的心境，總算浮到咽喉了，輕聲問我：遲一天再回台北，咱倆再好好地在西湖邊，給它在西湖鳳尾女神下，喝個不醉不歸！
我十分猶豫，一邊心想著與酒友快意對酌勝過東坡諸多醉詩句的詩意，另一方面，又想著另一個約！我並未對酒友說明，只是淡淡地說著：台北還有要事，時不我予！其實，我是在歸程的香港赤臘角機場裡有個非常重要的約，晚上八點整，我等著搭一班國泰航空的班機回到台北，也有一班前往溫哥華的國泰班機在機場候著！我們就約在她的登機門！
我一直未曾告訴過酒友，未能超越酒意的意猶未盡，在杭州多留一夜的緣由，是因為我與幾近十年不見的老友，在香港機場有個多年不見的短暫會晤的敘舊約定！在我出發前往杭州的前一刻，才收到她準備在我過境香港時，前往加拿大的音訊。
她在登機門前遠遠地笑望著我，待我走近她的面前，她露出我熟悉的酒渦說：咱們老友從1993年到現在，已經七年沒見了！怎麼樣？西湖仙女要你到杭州渡假十天，在杭州陪西湖喝酒喝得還開心嗎？我無奈地說：都怪妳，要不是與妳在這裡有個半小時的約，我還想在杭州多喝上一個晚上，寫上好幾首醉筆的詩句！她突然在我耳邊輕輕說：那我欠你很多詩囉！那我的面子可大了，居然可以提早把你從西湖帶走與我見上一面，自從我們分開後，在我婚前，我們就是一年一會，一年見一次面喝一次下午茶，說說彼此的心事，我發現呀，雖然我們很早就認識了，我記得是1987年三月青年節，銘傳商專校慶園遊會時，我們認識，之後咱們開始寫信，以前的我並不瞭解你，真正成為無話不說的摯友後，我才開始瞭解你。很久以前，我那時還規定你每年生日那天，都要到台南找我報到的，我就在成大為你慶生，一直到你當兵退伍，你都很乖，每年都有來找我報到！
我被這樣突然又熟悉的言談舉止，弄得不知所已！我轉身看著她說：是啊！妳欠我的詩句，是一輩子也還不清！怎麼辦才好？她突然又問我：你曾入境過香港過嗎？我微笑表示：這是妳的地盤，我只有在此轉機的命，從來不敢入境！我尋思問著：妳這幾年間，可曾到台南探親過？
她不回答我的問題，反問我說：你這幾年到過台南沒有？我低頭回答：前幾年還有去探望軍旅舊友，後來就都沒到台南過了！她問：為什麼？我明白直說：我不知要以什麼身份去？她倒是笑著說：不枉我在唸銘傳商專很年輕時，愛過你一場，我特別喜歡找你聊天喝酒！我記得是紅顏薄命的黃昏走後的那一年！ 不過現在也很好，咱們是無話不說的摯友老友。
時間在回憶裡容易變成影子，我們在各自掀起的回憶裡，各自取暖，那是一種十分單純又清晰的情感。她說很想陪我到吸煙室裡，看我吞雲吐霧的模樣，就好像十四年前那年夏天（1987年）在成大校園裡，與我聊上一整夜時，那樣的千絲萬縷，全世界只有酒詩人，可以在我這兒優雅地放肆！我感嘆這樣的氣氛說：此時應該要來兩罐啤酒！她很善解人意地說：這個交給我口袋裡的港幣來辦就可以了！
我們並肩坐在吸煙室的落地窗前，看著一架架起落的客機，我心底突然有好多的感觸！她有感而發地說著：我一直不喜歡人抽煙，可是很奇怪地，就是很喜歡遠遠地看你文雅地吞雲吐霧！我笑說：那是妳對我的不嫌棄與錯愛！她緊接我的話問：你忘了嗎？在你讀高中時我在唸銘傳商專，咱們寫信聊天打賭，你寫信給我，而我不自覺就每封必回，而且你每一封信後頭，一定有你有感而發的短詩，我就是那樣被你騙了，其實我很喜歡讀你的信！還有信裡，你那個一筆連貫的字，行雲流水硬筆字行書，好特別！
我笑說：不會吧！親愛的，應該是我被妳騙了吧！再追究下去我就要對古老的傳說翻臉了！她收拾起往事只能回味的心境笑說：你的信很厲害字又好看！我不自覺地每次看了心情都很好！雖然我大你兩歲，但那時我們很聊得來！我笑說：還說呢！當時要不是妳在信裡說，要與紅樓學子打賭，我也不會不願服輸！
她聽了很感動，把嘴巴靠在我的耳邊，我以為她要說什麼十幾年來不曾複習過的悄悄話，卻是在我耳邊唱起歌來！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因為飛機的起降聲實在太吵了！我轉頭問她：妳的女兒還好吧？她看著窗外的飛機說：我的女兒啊，她很好啊！我尋思問她：妳就生了這麼個女兒嗎？她看著我點頭。抬頭便說：不過，我希望她能多像你幾分？我問：為什麼？她淺淺地說：你不要以為我這個人之於你，是老朋友，只對你有意義，其實，我真的希望她像你！你讓我體會一個當母親的神聖真諦，因為你母親真的非常好，雖然她只是個沒讀過書的農婦！但如果，我可以把女兒調教成像你這樣善解人意，心思聰敏又愛好音樂文學的模樣，我不知有多高興？就好像以前，我最初喜歡你的原因！我溫言安慰：妳是在說小茉莉？她笑：我無緣得見，但我喜歡你們倆，黃昏夕陽天生一對如同鸞生，不羨慕都難，若非她紅顏薄命，你的人生也不會之後失意到如此崎嶇波折，應是十分順遂絢爛，我也不會遇到你！我笑：緣份使然，我從來都只有心疼她沒有怪她，而你先生也不一定是如你想的那樣，他是個醫生，其實醫院的工作十分忙碌，每個人的立場不同，他不一定不瞭解你，多一些相互的體諒會改善的。
我突然感覺她嫁至香港來，心靈上所感受的空虛！雖然物質上，她是如此地不虞匱乏！但畢竟，那些都比不上最初最真的感情！她得意地訴說她如何調教她那個已經上幼兒園的女兒，還說過幾年要開始調教她學書法！我聽了有莫名的感動，卻抱怨說：當妳的女兒也太辛苦了吧！當我的女兒一定很輕鬆！她問著：那你會怎樣調教女兒呢？
我用手指頭在太陽穴摳來摳去地後說：我一定會在練書法時，不是把她抱在懷裡，不然就是把她放在宣紙邊，然後練書法寫一首詩，以女兒的年紀署名！她聽了說：你好像比較適合來當我女兒的家庭教師喔！我靜靜地不發一語地看著她。她看著我的看她的神情，輕輕地說：我真希望她是你的女兒！一個時常被父親抱在懷裡寫作的女兒！你會是好父親的！
我彷彿突然接收來自她處，巨大的落寞！她轉頭向窗外另一處說著：香港的夜景很不錯！你有沒有細心品味過呢？我望著她清秀的側面，心生不忍地，睜大眼睛地想起過去！她轉頭望著我問：你眼睛睜得這麼大地瞧著我做什麼？我哭笑不得說：我的眼睛想要說的是，身為老友的我，對你的心境有些心疼！這句話似乎一下子擊潰她所有的表面武裝，她水汪汪地像漁火點點卻不敢哭出來！
她內心激動地說：我很想與你多聊一會，甚至於聊上一整夜都行！明天再飛到溫哥華都行！我覺得這樣短短的敘舊時光非常不夠用，就像以前在成大校園禮賢樓那樣聊一整夜那樣！我抱著可惜的表情說：我的行李已經登機了！它準備返回台北！我管不好它的，得跟著她！就像月光管不住夜景一樣！真不知是旅人跟著行李跑，還是行李跟著旅人遊？
她嘆了好大的一口氣說：也是！但你心靈的行李在杭州西湖！黃昏她是你的靈感，你們兩眼相對以心印心，你也跟著她，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她醫得了你的心傷！我本來想請你看看香港夜景的。現在，只能在你耳邊偷偷地唱給你聽！行李畢竟是行李，它總是比感情早一步登機！
我問著：要我送妳登機，還是妳送我登機呢？她突然說：還有一點時間！我想要送你一盒雪茄！於是她拉著我的手往免稅店裡衝，開心地拿著一盒上好的巴西雪茄，交到我手中說：只要你一直寫著給黃昏的詩詞文章，我都可以找到最濃烈與千絲萬縷的你，就像窗外的夜色那麼明亮一般，而且你的手稿全都鎖在我保險櫃裡！你的秘密只有我知道！你二度杭州卻在寒山寺遇生平的第一場雪，還是雪花紛飛的大雪，我懷疑你不知哪一世曾當過和尚，而且還是個有學問的和尚，哈哈。說不定還是仙女帶你去的，帶你走進張繼楓橋夜泊的詩境裡，去洗滌滋潤縫補你受傷多年的心靈。
我十分感慨，在無酒地即興中，在她耳邊溫言說著：夜的風景，在妳的耳邊，緩緩起飛，我們卻分不清，到底是出境還是入境？
她在耳邊帶點無酒的醉意輕說：是在往事的版圖裡出境與入境的層層疊疊，然而你卻只在我這兒轉機！你吞一口煙時，記得將我快樂地吐出來！
Solo 2004.02.04 午後旅行筆記整理
記2000.01.27香港機場
∮香港之夜∮
夜幕低垂紅燈綠燈 霓虹多耀眼
那鐘樓輕輕迴響 迎接好夜晚
避風塘多風光 點點漁火叫人陶醉
在那美麗夜晚 那相愛人兒伴成雙
他們拍拖手拉手情話說不完
卿卿我我情意綿綿 寫下一首愛的詩篇
HONG KONG HONG KONG
和妳在一起
HONG KONG HONG KONG
我愛這個美麗晚上 有妳在我身旁
https://youtu.be/UOAJW0D9at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