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由遠而盡,一幢莊園式的豪宅清晰顯現螢幕。
建築本身極盡富麗堂皇,環在四周的庭院花木扶梳,欣欣向榮卻井然有序,看得出這是一棟有專人管理的好房子。一位穿戴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倚在二樓窗前,往下發聲,喚住即將開著Jaguar離去的青年︰「Brian,晚上早點回來啊,今天你爸爸生日,大家一塊兒吃頓飯,你知道他最討厭人家遲到的。」
鏡頭迅速給了青年一個臉部特寫,我嚇了一跳,心想——咦,那不是阿始嗎,為什麼婦人叫他Brian?然而,我默不作聲,繼續看下去。青年露出燦爛的笑容,那俊美迷人的神情,令我瞬間失去神智,恍惚了半秒鐘。
「知道了,媽,我會早點回來的。喔,Linda也會一起來吃飯。」
青年朝二樓窗口揮揮手,旋即開門坐上駕駛座,跑車猛地撲向前方,一溜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螢幕上一陣黑,夜晚來了,鏡頭迅速切換至豪宅內的飯廳。
大理石打造的餐桌擺上精緻的銀製燭臺與水晶酒杯,兩對男女對坐兩側,侍者送來兩籃烤得恰如其分的法國麵包,麵包被切成兩公分的厚片,單面塗上特製的香草奶油,麵包和奶油融合的香味四處溢散,強烈刺激了青年的嗅覺,牽動了腸胃神經,一陣咕嚕咕嚕,餓啊!他吞了吞口水,卻依舊正襟危坐,雙手貼在膝蓋上,動也不敢動。侍者接著擎起桌上的紅酒瓶穿梭其間,將紫紅色的酒汁一一注入漂亮的水晶杯中。
待斟酒侍者退下後,青年率先舉起杯子,手肘頂了頂身旁的年輕貌美女子,恭恭敬敬發言︰「爸,Linda和我祝您生日快樂。」
女子隨著拿起酒杯附和:「祝余伯伯生日快樂。」
下個鏡頭,正對著這位父親。
——啊,是他!我驚呼了出來。曾經是各大新聞媒體爭相採訪、名聞遐邇的商界大亨。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滿頭華髮,高大壯碩的身形,即使已經好些年未曾在媒體上看到他的蹤跡,我依舊在第一時間認出他來。
「嗯。」大亨僅僅從喉嚨深處發出悶響,略為頷首,舉杯啜飲,高高在上地表達了他對晚輩孝心的感謝。
另一位頭戴廚師高帽的男人送上四盤西式濃湯。
中年貴婦盯著湯盤,問道︰「這什麼湯啊?」
男人彎下腰來,謙卑地回答︰「法式南瓜蟹肉湯,夫人。南瓜先蒸熟後,磨成泥,加入奶油和高湯一塊熬煮,最後伴入事先炒香的新鮮蟹肉。」
貴婦舀了一湯匙送到唇邊,秀秀氣氣嚐了嚐滋味︰「嗯,挺不錯的。」
男人聽聞,臉上僵硬的線條,頓時都鬆懈下來。「夫人您慢慢享用,我先回廚房忙去。」男人直起身來,原先的謙卑,轉化成對自己專業技能的自豪,抬頭挺胸離開飯廳。
許是閒雜人等皆不在場,只剩下自己人了,大亨一邊用餐,一邊聊起了嚴肅的話題︰
「Brian,你回國已經超過一個月了,要玩也玩夠了,男人哪能放縱自己閒散這麼久?下個禮拜開始,我打算安排你到公司來,先到業務部門學習,從基層做起,好好將你這幾年在美國讀書所學到的專業知識,發揮在工作上。我會交代業務部張副總親自帶你,盡量磨練你。」
大亨課子甚嚴。
「是的,爸。」青年似乎相當敬畏父親。
「孩子得教沒錯,但,也沒必要對他比別人更嚴格,平常心看待就好。」貴婦連忙緩頰,轉頭對大亨嗔道︰「畢竟他是我們唯一的兒子啊!累壞了他,誰來傳承你畢生經營的血汗哪?」
至此,發生在青年身上的一切,通通都是那麼美好。英俊的容貌,良好的教養,顯赫的家世,有錢的父親,慈愛的母親,漂亮的女友,毫無疑問,他是人人艷羨的天之驕子。
然而,接下來的劇情,宛如在一曲華麗的巴洛克音樂中,突兀地插入Hip-hop,荒腔走板的變調。
青年進入父親的事業體系。白天,他是個戰戰兢兢的業務菜鳥,客戶的刁鑽嘴臉,父親望子成龍的期待,他逆來順受,照單全收。一到晚上,朋友吆喝,玩心濃厚的他,有傳必到,隨著朋友留連輾轉一家家PUB,在吵雜的樂聲、歡樂的笑聲,瀰漫的煙霧,和各式濃淡不一的酒精裡,釋放白日承受的壓力,鬆弛緊繃神經。
那一夜,青年的手氣有點背,划起酒拳老是輸。
「哇靠,白天被客戶狂電,現在又慘輸。What the hell? Today is not my day!」
他中英文夾雜著詛咒,懊惱的表情混雜直來直往的天真,不知不覺被朋友起鬨著灌下一杯又一杯啤酒。
喝乾六瓶啤酒後,雙頰兩酡緋紅,膀胱漲滿液體,怪難受的。於是,他起身上廁所。放空膀胱後,他站在鏡子前面端詳自己。
其實,他頂不滿意自己醉醺醺的模樣,糊裡糊塗,英氣盡失。所以,他放開水龍頭,把頭埋入水槽,雙手汲水洗臉,讓冷水趕跑醉意。接著,他旋緊水龍頭,抬起頭來——鏡中出現另一張男人的臉。
男人站在青年身後,兩人的視線,在鏡中有了兩秒鐘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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