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只剩下蜂蜜的幻覺。 如果可以變成花的話 如果可以變成雷聲的話 如果可以變成時間的反面 如果可以變成抵達的極限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而我們就是黑暗的維度 在思索，書寫與閱讀之間，接近神聖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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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似的旗幟之下他們互相擁抱骨與陰影──默看《大搜查之女》〉

 

　　你在泰國恐怖片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是神性的雙重展演，代表光明大度的，跟陰神鬼魅的同在，同被信仰，是實實在在的被奉為神祇。而這樣的不可思議，就指向了一灰暗的，但仍華麗的風景。彷彿神與鬼在同一個脈動、同一個波長，彼此成就，彼此管掌人間。而如此弔詭的風景，在香港製造的警匪片中，亦不乏所見。你從來都很感興趣於關公的雙面意象：大吃黑白兩道的香火。那麼祂究竟會幫哪一個呢？

 

　　你說說，怎麼可能不讀出零雨的〈在黑與白之間〉：

　　　　　　　　　　　　１

　　　　　　　　　　　　在黑與白之間

　　　　　　　　　　　　選擇一條線

　　　　　　　　　　　　散步或者

　　　　　　　　　　　　被送經典

 

　　　　　　　　　　　　長長的

　　　　　　　　　　　　瘦瘦的

　　　　　　　　　　　　我

　　　　　　　　　　　　敬畏神

　　　　　　　　　　　　一手執黑

　　　　　　　　　　　　一手執白

　　（《消失在地圖上的名字》，時報出版。）

 

　　這一次的《大搜查之女》少了往往會搞搧動、激情的劉偉強（這話你說得偏頗，只是根據你個人的經驗，你老覺得劉偉強單槍匹馬導演時，影片調性總有點悲壯的營造，刻意的，外放的，不小心就會過度散逸，幾不可收攏），由《無間道》系列的編劇莊文強搭配該系列另一導演麥兆輝合作，仍是雙導制。賣點在於黑道老大的兒子被綁架了，因此黑、白兩道必須合作才能救出肉票。故事在這之間必然有著齷齪、不合與鬥爭：兩種立場的相互磨合。

 

　　於是你目睹一台面上的跟蹤、追查以及地下社會的恐嚇、通緝。於是你看到十分喜歡的那一幕：一開始只是兩個情敵晨起捻香拜關公，到後來，靜靜切換、放大的鏡頭裡，有愈來愈多的人舉起香，對著代表忠義的神祇，無聲說話、祈禱。

 

　　有趣的是，鄭秀文這個女警官的設計，有點莽撞，粗暴，神經大條。顯然無意如《無間道》般再以史詩的、激情而闊壯的姿態處理黑道議題（想想梁朝偉是多麼憂傷而眉目深情哪）。麥、莊二人轉以誇張、諧謔、逗趣的形式展演了香港目前的社會結構（包含大陸方面的警察制度）。你感到傑出的部分在於他們把劫持這件事放得輕，放得頗有不道德過度的自覺。在小孩的死生之際，現場還夾纏著人的日常：還是有人泡妞，還是有人拉屎，還是有人驗孕（鄭秀文飾演的角色還真能在這個檢驗過程裡搞出新鮮的趣味來），捉猴，以及鬧分手。

 

　　甚而拿死亡開玩笑：該訂作墓碑（徐半山的妻兒因片中黑道老大陳奕迅的私油車翻覆而死，大陸警方負責人仍拿此作嘲謔話題）、棺材（鄭秀文跟陳奕迅說：小棺材是要特別訂作的）。這不正是你所喜愛的「讓事物變輕的技藝」！

 

　　荒謬跟灑脫的距離大抵不是那麼遠的。電影中，綁票的慣有處理，向來是草木皆兵，焦慮，緊張和，瀰散的暴力（不妨想想再早點檔期的《即刻救援/Taken》）。而柯恩兄弟/Coen Brothers的《扶養亞歷桑納/Raising Arizona》和陳木勝的《寶貝計畫》則採取了另一種姿態，或瘋狂的進軍，或深深動容的人間情誼。《大搜查之女》也是，不過它委實更從容而姿態輕浮（哦，關於輕浮，那是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rea多麼熱愛的字眼哪），在嘻笑之間仍舊步驟緊密地予以探訪、整合和捕捉線索，快節奏裡頭仍有生活的慢細的層次（喝湯，吸菸，與睡眠），但不搞得彷彿整個世界會因該劫案就從此變得只以它為核心，不可脫離。躲藏在事件其後的意圖除了讓電影更容易賣座以外，難道不曾有著想以詼諧的形式反擊過度莊重、偽裝成巨大模樣的生死議題？

 

　　對了，片中的「成龍行動」，還有代號，每個人都有一個，什麼李連杰啦元彪啦洪金寶啦甄子丹啦等等的諧音（粵語發音）都出來了。這笑點真可愛。你也愈來愈欣賞那個綠草杜玟澤（就像杜琪峰電影都會亮相的林雪），他這次真是扮豬吃老虎啊，帥氣得不得了。然後客串的名單，包含任賢齊，以及周星馳電影出現的草兒們（田啟文等等），也讓你開心異常。真不賴。

 

 

──98/9/09，晚間，《大搜查之女》特映會，今日秀泰影城。與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