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小白彷彿幽靈一般,無聲無息的掩然而至。
天氣好極了,是一個非常舒服的下午,從我辦公室的窗子看出去,光斑與樹影一齊灑了下來,和著對面水泥牆上的苔痕,畫出一片斑爛.
我在做什麼?也許是在東摸摸西摸摸,回回業主的電話,畫畫設計草圖什麼的,當我又不經意的看向窗子時,突然覺得怪怪的,好像有什麼不太一樣,定眼一看,耶------,有一隻雪白的貓咪趴在我的窗子外的窗台上,這對我來說當然是平淡生活中,超級意外的驚喜.什麼時候來的?剛剛還沒有的說.
我慢慢的靠了過去,不敢有太大太快的動作,生怕把牠嚇跑,隔著紗窗,我試著用手輕輕推了推牠,牠沒有反應,我又對牠輕輕喵喵呼叫了兩聲,這一次牠回應了我一聲喵叫,這真是讓我無比地興奮雀躍啊,牠睜開眼睛看了看我,我看到牠有一對美麗的日月眼,一只眼珠子是藍色的,一只眼珠子是綠色的.
我試著跟牠說說話
「妳哪來的啊?妳叫什麼名字?」
「我到處流浪,我沒有名字.」
「喔---!那-------叫妳小白吧,好不好?」
「好!」
「怎麼妳不太有精神?」
「……………」
小白沒有回答我的疑問,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並緊緊倚靠著我的紗窗.
「菱子,菱子,快來看,我這裏來了個可愛的小客人喔.」
「耶,好可愛喔!牠的臉好圓喔!幾乎是正圓形的也,還有牠的眼珠子兩邊顏色不一樣耶,好好玩.」
「牠叫小白喔.」
「你怎麼知道?」
「牠告訴我的!」
「小白!小白!」
「喵----!喵----!」小白撒嬌著.
這時小白站起來轉了個圈,換了個姿勢.
「牠的脖子怎麼了?怎麼在流血的樣子.」菱子叫說
我也吃驚地發現同樣的事情,趕快出門到窗外看個究竟.
「唉喲!剛剛趴著沒注意到,小白的脖子被人綁了一條紅色塑膠繩,好幾天了吧,都流血了呢!」其實剛剛是有看到有條繩子,只是沒料到有這麼嚴重,我看著小白脖子上好大一條傷口,鮮血還在緩緩地滲流著,一條髒兮兮的塑膠繩緊緊的繫在小白的脖子上,繩子已經被扯的稀稀爛爛的了,顯然小白曾經很努力想要擺脫這條繩子,無奈用盡氣力之後,這繩子還是深深的崁入脖子的傷口中.
「是誰那麼可惡!好殘忍.」菱子不忍的說
我先拿了清水和飼料給小白,小白緩緩的吃了起來,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牠是多麼的虛弱,是多麼的骨瘦如柴,我趕緊回去拿把安全剪刀,小心的剪斷那條該死的塑膠繩.
「怎麼辦?傷口不處理會感染.」那一天我的獸醫休息,我連絡了貓店的楊小姐問她該怎麼辦,她要我過去拿外用藥.我憂心的看著牠,牠連吃東西都顯得吃力.
「好吃嗎?」
「………..」
「慢慢吃喔,不要走開,我這就去給妳拿藥」
「………..」
當我再回來時,小白還窩在我的窗台上睡覺,我和菱子輕輕的叫醒牠,並扶牠站了起來,我稍微抬起牠的下巴,楊小姐把消炎粉用噴罐裝了給我,我均勻的將消炎粉噴滿小白的傷口,我知道牠真的很虛弱了,當我們為牠做這些事時,牠完全不抗拒,完了也只是繼續睡而已.
第二天一早,我擔心地來到窗邊,牠遠遠就看到我,並且直接向我跑了過來.
「小白!小白!」我真的很開心的叫著,顯然牠已經恢復了元氣,並且開始會蹭啊蹭地撒嬌,也已經能大口大口的吃飯了.
「動物的生命力真是強韌啊!」我心裏這樣想著
我觀察小白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
「小白!好多了嗎?」
「嗯!好多了.」
「接下來怎麼打算?」
「還沒想耶!」
「先在我這裏修養幾天吧!」
「好啊!就打擾你幾天囉.」
答應的好爽快啊!
從此小白天天來,傷口一天一天好了,漸漸看不到傷,身子也一天天的豐腴了起來,體態更加地動人.或窩在窗台上睡覺,或跟我那三個小鬼聊天,我很少去聽聽看牠們聊些什麼,好像大多時候只是隔著紗窗對望而已.巷口安親班的小朋友也常常來逗小白玩,小白真的是受歡迎啊!就算是曾經受過那樣的創傷,牠還是能夠跟我們這些人玩在一起,我告訴著小朋友愛護小動物的觀念,小白也能跟小朋友親切的互動著,而且還肯讓大家輪流抱來抱去,我感覺到小白個性上的率真,也覺得我為小白所作的一切,小白都清楚的知道.
「你也該適可而止了吧!」有一天菱子突然沒頭沒腦的對我說
「…………」
「你以後不准給我去餵小白」
「為什麼?」
「牠的傷已經好了,牠是野貓,牠該去自食期力.」
「有什麼關係?牠也是人類社會裡的都市野貓啊!」
「不行,你再餵食牠,牠會失去覓食能力,你是在破壞自然生態.」
「什嘛?這跟自然生態有什麼關係?」
「不管!你家裏已經給我養了三隻了,還要去外面給我養小的,那我算什麼?」
「哇靠!妳在說什麼啊?」這番話真的聽得我目瞪口呆
「妳這女人跟貓吃什麼醋啊!」
「……………」
我知道菱子真的不高興了,不過不奇怪,這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喔,以前有次鬧脾氣的時候,還要我在她和帽子(貓咪名)之間選一個,何必這麼小心眼呢?我時常這樣納悶著!
其實菱子一向不喜歡我在外面逗小貓玩,大概是她很怕我會沒有節制的亂撿可愛的小野貓回來養,畢竟家裏已經養了三隻了.當然看到外面可愛的小貓咪,真的常常會有想撿回來的衝動,但是種種的條件限制,我知道這是不可以的,必須克制這樣的衝動,然而小白始終只是在屋後的防火巷來跟我聚聚而已,所以小白對我來說,簡直可以說是額外賺到的幸福.另一方面,我也從小白身上隱約感受到一股自由任性的流浪性格,所以,在後頭的巷子聚聚就好了。
過了幾天,我接到了一通電話,是好朋友阿分打來的.
「小紀啊!想向你借隻貓來拍照,可以嗎?有一個廣告稿需要一張白貓的臉.」
「當然可以啊!我剛好最近認識了隻雪白色的貓咪,應該很適合喔,我可以問牠願不願意.」
「那太好了,等一下就過去囉.」
「OK,沒問題.」
一個多小時後,阿分跟阿駿來了(阿分是平面設計師,阿駿是攝影師).
「你先來看看小白,看適不適合.」我跟阿分說
我帶著阿分來到後防火巷,阿分看到了小白,立刻著了迷.
「這太棒了,小白真是漂亮,這真是太適合了.」阿分很高興的說著.
「好,那我去帶牠.」
說完我便朝小白走去,小白乖順的讓我抱了起來.
「小白,我帶妳去拍照喔,好嗎?」我一邊走一邊問著.
「拍照?拍照是什麼?」小白疑惑著
「拍照嘛……..,就是拍照.」一下子我不知該怎麼解釋.
「那要去哪裡?我不要!」說完小白突然掙脫我的懷抱,一下子跳到圍牆上跑走了,那時正好要走出旁火巷口.
「啊!怎麼了?小白不願意嗎?」
「好像是耶,小白以前被欺負過,不太願意離開這裡吧.」
「這樣啊!太可惜了.」阿分難掩失望的說著.
「…………….」我心裏有點難過,顯然小白還是不信任我,或者是剛才莽撞的舉動,打壞了小白對我的信任,在牠小小且曾受過傷的心靈裏,可能我的要求太超過而且天真吧!
「好,沒關係,那就跟你借米露可吧!牠也很可愛很上相.」阿分說
「可以嗎?米露可是灰白兩色的臉.」
「當然可以,我上電腦用Photoshop修一下就好了.」
「好啊!那沒問題.」
接下來我就帶著米露可,跟阿分、阿駿一起到攝影棚去拍照,這一拍拍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天黑了才回來.回來之後我又到後巷去看看小白回來了沒有,但是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這一夜,小白沒有回來。
一天一天過去了,小白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窗口,我開始又擔心又懊悔,幹麻那天那麼魯莽,小白現在不知道在哪裡?過的好不好?有沒有又被人欺負了?擔心沒有用,疑問也沒有答案,只能一天一天的等待下去。
又是一個天氣好極了且非常舒服的下午,從我辦公室的窗子看出去,光斑與樹影一齊灑了下來,和著對面水泥牆上的苔痕,畫出一片斑爛.
我在做什麼呢?我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沉浸甜酣之中,我被窗台上的動靜吵醒了,那是貓爪子抓紗窗的聲音,我想是哪個小鬼在搗蛋,睜開眼睛起身想去制止,耶………,是小白!
「小白!小白!」我欣喜的呼喊著,真的是小白,牠正用那那一對美麗的日月眼看著我.
「小白!小白!」
「……………」
「這陣子,妳去哪裡了?」
「到處去走走啊!走了一些地方,看了不少不知名的巷弄.」
小白說的老氣橫秋,看起來卻是精神奕奕,得意洋洋,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為什麼一聲不響的就走了,好擔心你知道嗎?」
「該是走的時候了.」
「哪說這種話.」
「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什麼?」我嚇了一跳
「謝謝你前些日子的照顧,我要離開這裡了.」
「………………..」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一陣靜默之後.
「為什麼要走?要去哪裡?」
「…………..有看到那道彩虹嗎?我要到彩虹的另一端去.」
我望向巷口陽明山的方向,隱隱有道彩虹伸向天際.
「再見了喔…..!」說完小白直往巷口走去.
「小白!小白!」
突然一陣驚醒,是夢,是夢嗎?我懷疑著.趕緊出門來到窗外,哪裡有小白的身影,回身朝巷口看去,陽明山前隱隱一道彩虹伸向天際,彩虹下有個人影自巷口緩緩走來,是菱子.
「你幹嘛?在等我嗎?」菱子笑著問,心情似乎很不錯.
「出來看彩虹啊.」
「彩虹?哪有彩虹?」
「吶!妳沒看到隱約有道彩虹.」我朝天指著.
「哪有啊?哪有彩虹啊?」
「有啊!剛剛小白來道別,說要到彩虹的那頭去.」
「又是小白!你在作夢啊!」菱子取笑我.
作夢……,沒錯,我是在作夢,真的是在作夢…………….
「我警告你喔!你不要再給我餵小白了喔!」
說完, 菱子便朝屋子裏走去,嘴裏亂哼亂唱著.
「小白!小白!快走開!想搶我男人還早呢! 小白!小白!快走………………啦啦啦啦啦!」
「哈哈哈」我不禁笑了出來,女人心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啊?
我再朝巷口望去,覺得,彩虹,很隱約.
之後,我再也沒再見過小白了,雖然過了多年,我還是常在想,小白現在在哪裡?在彩虹的那一端?或者小白其實繼續不斷地流浪,到處看看,去看看不知名的小巷弄.牠若有天回到我們邂逅的窗台,也已經見不到我了,我搬離那兒已經好多年了.
是啊!短暫的邂逅,竟也成為我人生當中,時常憶起的牽掛,這怎是那個風光明媚的恬適午后,所能料想得到的呢?
小白真的彷彿幽靈一般,無聲無息的飄然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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