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公司福委會的重頭大戲,是為甫從高雄調升到台北總公司的你辦一個熱鬧的歡迎酒會,平常工作懶呼呼的我,一聽到可以辦活動,細胞全活過來了,SK-II不擦照樣精神奕奕。
「協理您好,我是福委會的張季嵐,公司同事想幫您接風,想請教協理幾個問題順便敲一下時間」由於經驗老到,我說起話來機械式地有點不誠懇。反倒是平常不茍言笑的你,在電話裡頭倒是十分溫柔幽默「喔,季嵐啊,是不是那個在早餐會報時頻頻釣魚的小姐啊,看你睡得一臉香甜,我正考慮應該出張催眠音樂CD呢」「喔喔~~被發現囉!那您版費得分我一半囉,萬一我被扣薪水也好有點補貼」我也不甘示弱地反擊。「呵呵呵呵…,好好,沒問題」聽得出你是真的放開心地笑著。標準的國語發音,配上低沉的煙嗓子,這般迷人的聲音在耳邊繚繞,冷鋒報到的夜裡,竟讓我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歡迎會上為了幫助你盡快認識所有工作夥伴,我們設計了「猜猜我是誰」的活動,讓你在和所有人交談介紹後,矇著眼睛但憑聲音和些許的暗示,猜測後面究竟是何方神聖,幸好,你的表現還算差強人意。也因為這樣,每一次見你叼著煙,偏著腦袋想事情,我總愛躡手躡腳溜到你身後,裝腔作勢地玩起「猜猜我是誰」,你老是罵我幼稚、無聊,臉上卻是寫著滿滿的笑意。
我喜歡聽你說著大道理,和曾經桀傲不馴的年輕歲月;喜歡看你眼神裡映照著夢想的顏色,和因為堅持而發光的神采。
從那深邃的青潭,我竟獲得生活的全部養分。
年終某天加班的夜裡,拿著公文找你批陳,我一如往常調皮地矇住你的眼睛,改以「庫斯拉」的聲音嚇問著「猜猜我是誰?」未料,你並沒有如預期中地回頭斥責我,沉默了一會,你把厚實的大手覆疊在我的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頭往後仰,靠向我的胸膛…..。
一瞬間,時間凝住了。
地球忘了轉動,我們都驚慌地發現,世界不一樣了。
接下來的每個日子,我對衣索比亞的難民不得不抱歉,也不在乎什麼是國民應盡的責任,因為我再也感覺不到外面世界的紛擾與愁苦,只是沉溺在粉紅色的幸福裡,原來擁有一個相愛的人,會讓自己如此富有、滿足。
「下輩子,你想當什麼?」你一臉正經地問我
「當水」我不加思索地說
「那…,就讓我當魚吧」
「齁~~,你想被人釣去活魚三吃喔」我擺起了啃魚的動作
「我想….被你包圍」你看著我堅定地說著
我低頭繞到你身後,撒嬌地學著小女娃稚嫩的聲音問著:「猜猜我是誰」,你也裝可愛,和我玩著別人無法理解的甜蜜遊戲「我猜…你是大野狼肚子裡的小紅帽」,隨即轉身呵我癢,我笑著閃躲,卻被你的大掌給制住往懷裡一攬,跌入無限深情裡。
二月天,台北濕冷的風雨,也只能站在窗外,望著這一屋子的溫馨甜蜜乾瞪眼。
我開始貪戀著,每天一早起床時,躺在身旁那張綠色信簽上的文字。「早安,我的小紅帽,大野狼先去上班了,晚上記得告訴我,你剛剛夢到什麼,不然怎會夢裡頭也笑著」傻瓜!夢裡當然是你囉!
有時明明已經醒了,卻故意瞇著眼裝睡,從睫毛交錯的朦朧視窗中,看眼前的大男人一臉認真,寫著稚氣的留言,我總會醉倒在這般浪漫的氣氛裡,絲毫不想讓激情去破壞這恬淡綿延的幸福,只是靜靜地望著你,和你轉身離去時,依然溫柔的背影。
我從沒有妒意,對你的她和屬於你們的另一個世界,因為我所擁有的已經讓我覺得….此生足矣。遺憾的是,那份故意被忽略的歉意與罪惡感,總不時會襲上心頭,久久不散。
終於,風雨還是闖了進來。
我開始接到不出聲的電話,收到沒有文字的來信,郵戳上蓋著”高雄”。
我們開始談論,關於那等在高雄的另一個世界。你和妻結褵23年,唯一的女兒也已經17歲了,你們像是擁有共同一把鑰匙的室友,彼此話不上三句,就會急忙退避。她有自己的直銷事業,忙碌地無暇回頭檢視婚姻,你轉調北上,她反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神態。
「孩子呢?孩子怎麼看這個家」我直覺地問著
你吐了一口煙,陷入長長地沉默…..。
17歲的孩子,應該是敏感地像個詩人,憤世嫉俗地像個革命家吧,父母貌合神離的婚姻,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衝擊,我是再清楚不過了….。
電話那頭的她即便不出聲,我還是能聽見她心裡傳來的悲傷低鳴……。
或許,你們的婚姻只剩下空殼,和不真實的形式,但,對於孩子而言,這形式卻是她賴以信任的全部價值,她才要開始真正認識這個世界,我們卻給了她最殘酷的風景。
我的愛情,沒有錯,可是我一點也不想有人因為我的愛而受傷、痛苦…..。
我的愛只想給人快樂,和幸福…..。
春天結束前,我遞了辭呈,心裡有了清楚的答案。
「我們分手吧!請你….好好愛你的家和你的孩子!你給我的夠多了,再多一分….就嫌奢侈了」
你還是沉默。
我站在你身後,望著依然深情的背影,撫摸著你沾染風霜的髮絲。
「猜猜我是誰」禁不住聲音的哽咽,雙手顫抖地搜尋那再熟悉不過的地帶,
冰冷的指尖停留在你緊蹙的眉頭,你正要轉身,我奮力地阻止,「不要回頭!不管我是誰……,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回頭………….」
霎時,
我聽見兩顆心碎裂一地的聲音,
手掌觸碰到沿著命運線流竄,滾燙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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