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無敵強壯電腦壞了，成天掛在嘴上一定不死的蘋果竟然就這樣突然故障了，任誰都會覺得驚訝又害怕的吧。沒錯，壞了的當時心情可真是惡劣到了極點，他竟然連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的英文的力氣都沒有，真的是可憐他了。不幸中的大幸是硬碟沒壞，壞的是主機板，表示裡面他錄的一大堆自己的曲子都還在，但是他的心情還是惡劣地不得了；當他在蘋果店裡跟維修人員討論情況，知道結論是即使要翻修，價錢還是不輸一台新電腦之後，他立即臉色發白問，請問我可以坐下來哭嗎？那個搞笑維修人員竟然說，請等一下，我去搬張椅子。我算是過來人所以心情了解，看他那麼跌入谷底的樣子，乾脆趕快再買一台算了。那台機型當時購入要價三千五美元，所以我還問這個暑假回台灣的計畫要不要暫停，他倒是回答很快，說維持不變。
今天忙到一個段落，雖然過幾天還是得趕快上緊發條，但今天是難得可以理直氣壯來休息的日子。一批學生到上星期鋼琴考試才考完，還到考場當了一整天工作人員，昨天也結束了一場音樂會，其間還發生了兩次跟家長和店老闆不愉快的對話，雖然表面上和氣地結束了，這樣林林總總下來，在一星期前，覺得自己很渺小。
從來沒覺得這麼渺小過，一路這樣跌跌撞撞到現在，之前很多行為只能說自己是初生之犢。目前這個工作環境情況對我來說，就好像是現在的電動玩具一樣，沒有過更多關的話，並不能看到更多畫面的世界；以我自身體驗白話一點來講，剛到這裡落腳時，只知道家裡騎腳踏車到工作場所的那段路，而現在工作的點更多，開始以四輪代步之後，看到的環境更多，反而覺得自己更渺小；而每次的演出經驗不管結果好還是壞，以自己的方向來看舞台這個地方，或是以別人的角度來看自己，都還是能挑三揀四看到很多毛病。
一位已經過世的伴奏大前輩Gerald Moore說的，上台的前一刻你會希望自己有一百萬和別人來交換你現在的位置，但是無論如何就是要演出。演出這個東西真的是活物，要能完全掌握真的很難；變數有各種，誰知道到時候出來的是哪一個。這次演奏當我彈錯了間奏的幾個明顯的音之後，曲子結束的空檔馬上就想到霍洛維茲說的：音樂是一種掌控力；我到當時才真正地領悟到這句話。對我來講，自己出錯這部分真的是不要說了，雖然可能沒很多人注意，但我事後還是會久久無法釋懷；如果情況是對方出錯，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補救多少是多少；這樣掌控力的要求可以說無止境。以室內樂來說，我想，那並不是任何一方委曲求全或是彼此較量，是為了真的想做出好的音樂。
但就連希拉蕊韓身經百戰的音樂家也會在現場演出時拉出一個明顯的走音，甚至在不對的鋼琴伴奏間奏時拉錯，我還是覺得演出是個活物。每次演出前我都會覺得自己好像初生嬰兒，什麼都不知道，腦子裡一片空白，感覺心臟跳很快，心裡很害怕；有時候演出前壓力更大的時候又會想，為什麼當初要選擇這樣的行業？又或是看著別人演出前很緊張時想，為什麼大家還是要一股腦地想要演出？
在柏克萊希拉蕊韓小提琴獨奏音樂會的開場前，聽到身邊的觀眾討論今天晚上的曲目是什麼，一位老爺爺輕輕鬆鬆地哼出法朗克小提琴第三樂章的主旋律時，我那時才明白，不管曲目聽了幾百次大家還是熱愛，音樂的交流，就是在等這樣的知音，也突然才了解到，為什麼大家要為音樂設這麼多遊戲規則，音樂考級，音樂發表會，音樂比賽，本來以前覺得很煩的，現在找到原因了，因為想要彼此激盪，要追求美好的所在；台上的感動只有一瞬，即便背後花了別人看不到的無數時刻。
還是覺得自己武器不夠多吧，這是這幾天心裡下的結論，之前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會隨便繳白卷的人，但是被旁人檢驗的次數越來越多(身邊的人都是電玩關卡裡的魔王？)，竟也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己很貧乏，很沒經驗。一直到現在，才覺得自己很嫩，還覺得之前的自己還真是想的開，沒體會到這條路還長的很。
上面那張照片是我喜歡的小提琴手希拉蕊韓最新專輯封面，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參考；西貝流士的小提琴協奏曲很棒，尤其是第一樂章，那種冷冽的北歐曲風會讓你寒到心裡。最近博客來書網還出了海飛茲十張CD大全集，台壓版價錢比美版要便宜許多，這個也值得推薦；我本來以為鄭京和小時候拉的布魯赫小提琴協奏曲已經夠棒了，但是海飛茲的錄音讓我聽到一個超然冷靜的態度，並非像希拉蕊韓那樣中規中矩的學者音色，或是鄭京和小時候那樣神童的炫技音色，而像一隻好大好大的黑色鯨魚緩緩地在深海裡遊動，優雅自在，或是像在春天裡在櫻花樹林下散步的小老鼠，靈活輕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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