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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22 19:05:43| 人氣1,02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夏日讀蟬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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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立足點高的關係,聲音自會傳得很遠、並非藉助秋風的傳送,這也是在說品德高潔的人,無需外在的憑藉,自能聲名遠播。

一聲又一聲
知了 知了
一句比一句
嘔血 瀝心
不是屈打
衹是掏肝摘肺的滿腹相傾
說昨日脫身不了今日
說今晨熬不過明晨
直到此身淨空成為一枚脫蛻
價值才會肯定
此物略具藥性

正是:
叫來吼去無人信
徒催時人白髮生
縱是氣粗才不大
夏蟲那具醒獅能

這是我在三年前所寫的一首詩〈聽蟬〉,我這依山而居的日子,夏日最擾人的就是「知了知了」的蟬聲,我不知道這小小的翅目類昆蟲,那來那麼多哀怨要吐,滿腹的心事要大鳴大放,我把牠們看作周遭一些有志難伸,惶惶不可終日的邊緣人物,他們也是常常嘔心瀝血的呼求表白,但卻無人理睬、直至變成一具空空的軀殼、才會被人發現此人頗有才具。

蟬的生命三數日即歿,但它由卵成虫,成為一隻蟬,需經十七年的蟄伏地下,一般需經五次脫皮,所以蟬的命是非常苦的,牠脫下來的皮稱作「蟬蛻」,據李時珍的《本草綱目》稱具有藥性,這是一隻蟬唯一的價值所在。但《史記‧屈原》傳云:「蟬蛻於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這是以蟬之脫蛻比喻屈原之在濁世而不同流合污。蟬的鳴叫不是發自口器,而是來自近腹肌的振動膜,且只有雄的蟬才能振動發動,雌的俗稱啞蟬,蟬的發聲一般有三種,有受每日氣候變動的大聲唱和有交配前的斷續求偶聲,還有被捉和受驚時的淒厲叫喊。 對於蟬的鳴叫各人感受不同,南北朝的王籍有「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之句,他是在反襯蟬越噪,鳥越鳴,證明這山林之真正幽靜。形容蟬聲別具意味的尚有唐代詩人方千在〈旅次洋州〉一詩中有「蟬曳殘聲過別枝」之句,後來被人拿來形容不守婦道背棄丈夫的女人。清代詩人黃景仁在〈雜感〉一詩中有「蟬到吞聲尚有聲」的感慨‧形容有才者雖然聲已嘶啞,但仍吶喊呼籲,有點像我前面那首詩中所寫的寧鳴而死的堅持。我也寫過一首〈蟬嗚〉的短詩:

請勿將頭手
伸出窗外

小心那些煩燥的翅膀
臨時找不到天空時
吵吵鬧鬧的
擠了進來

此詩前兩句,我是撿自早年台北公車上的一句標語,警告乘客勿將頭手伸出車外,以免被外物撞傷,現在的公車都有冷氣,緊閉鬥窗,早己無此顧慮,我所顧慮的是蟬聲太吵了,頭手伸出窗外會讓那些吵鬧聲乘隙擠了進來,其實我祇是藉蟬聲隱喻社會成天嘈雜煩人的吵鬧,要緊閉鬥窗,充耳不聞,表達我對當今生活環境的不滿與無奈。

蟬是一種苦命的蟲蟲,牠的形象常在詩人的筆下類比取用,唐代有三首以詠蟬來寄意的作品,成為千古佳話。第一首是初唐虞世南的〈蟬〉:

垂緌飲清露 流響出疏桐
居高聲自遠 非是藉秋風

這首詩的一二兩句都在作狀蟬的描寫,實際已將蟬予以人格化的清高雋朗,下兩句便將寄托的意象點睛出來,意思是因立足點高的關係,聲音自會傳得很遠,並非藉助秋風的傳送,這也是在說品德高潔的人,無需外在的憑藉,自能聲名遠播,這才是真本領的表現。
唐高宗時當過高官的駱賓王寫的〈詠蟬〉一詩,也是一直為人傳誦,此詩為五言律詩係因上疏論事觸犯武則天遭誣下獄而寫:

西陸蟬聲唱 南冠客思歸
不堪玄鬢影 來對白頭呤
露重飛難進 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 誰為表予心

此詩一開始即點出秋蟬高唱,令囚在獄中的南來客興思歸之心,三四兩句,一句說蟬,兩蟬是烏玄色;一是說自己,已是滿頭白髮。兩相對照,不免自我傷悲。接下來五六兩句,表面上是說露重想飛也飛不動,想大聲嗚叫也因風強而被消沉,實係暗示自己政治上的滯礙難行,言論上的受到壓制。最後兩句則寄意更為明顯,秋蟬高居樹上餐風飲露,又有誰了解牠的淒苦,就像我一樣高潔的品性也無人相信,又有誰會為我表白一番呢?這是一首語意相聲於詠物中透露自己處境的詩。
晚唐李商隱的〈蟬〉更被譽為詠物詩的上乘之作:

本以高難飽 徒勞恨費聲
五更疏欲斷 一樹碧無情
薄宦梗猶泛 故園蕪已平
煩君最相警 我亦舉家清

李商隱這首詠蟬詩抓住蟬的特點,結合自己的感慨,係為情而造文的最佳,範首幾句的「高難飽」和「恨費聲」,不但是蟬一生悽苦的寫照,更是詩人自己清貧清高的供詞,接下幾句是指蟬鳴到五更時聲音己力竭欲斷,可是棲枝的樹葉卻依然故我的碧綠、好像一點也不同情,這也是在暗示自己相同的境遇。李商隱在晚唐是位敢言的正直人士,但也不得別人半點同情,反而處處為難他,接下來他拋開蟬嗚直接寫自己,他是個小官,當然只有薄俸,又於四處調動,就像大水中漂流的木梗,使他興起「田園詩蕪不歸」之感。最後幾句是回頭對蟬的致意,意思是有勞閣下悲慘境遇的警惕,其實我也一樣的舉家清貧呵!錢鍾書評此詩說:「蟬飢而哀鳴,樹則漠然無動,油然自綠也,樹無情而人有情,遂起同感。」這正是此詩寫得感人的最佳注解。

台長: 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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