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件好久以前發生的事，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在那麼多年後的某一天
這個回憶居然還準確地進入我的腦中，我甚至可以清晰地記得當時的天氣，心情，還有那種不知少掉什麼，卻真的遺失了某樣東西的感覺
先說這一件事的開始
當時我還是很愛去夜店的時期，說真的有時候在那樣吵雜喧囂的環境待久了，厭煩的感覺總是很明顯地由心底浮現，然後在舞池裡擺動手腳都顯得極為百無聊賴，不管什麼多麼大聲的音樂及啤酒，都讓我這個人在那如此突兀，從來沒有，但此刻卻極需要一個待在那裡的理由時，她出現了。
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從人群中擠向我，然後對我眨眨那一雙黑色煙薰眼。
你一個人來嗎？
不，我跟我朋友
我指指後方那一些看似陶醉在音樂中，擺動的極為誇張的朋友。有時候問起他們一定要去夜店的理由時，同樣都是下班下課後沒有地方去，因為無聊，因為沒有任何要做的事。其實我知道，大家只是沒有勇氣說出來，是因為沒有人在乎你的去向，沒有人關心你是否覺得人生真他媽的無趣與煩悶，甚至沒有人可以聽你說說話，基於此，似乎把最寶貴的青春時光花在那裡是在最適合不過了。
我在有限的燈光，與煙霧繚繞的視覺下看著他們，好幾次都想要開口跟他們說：你們實在可恥極了．．．．．．
然後在他們要發怒以前，再用極細微的聲音說：我也是啊，我也是個極為可恥的人噢。
跟你說一個秘密。（女人湊向我的耳邊，並且以那種完全沒有距離的方式靠近我。我覺得自己有些怕她，怕那樣的沒有距離）
什麼？（我故意藉著要吐一口煙，勉強把自己與她的距離儘可能地拉大）
我最喜歡你這一型的女生了。
她一把勾住我的手，然後迅速地親了我一下。隨即搭上我的肩，在我的前面扭動著。
我完全被她一連串的動作給震住了，很順從地順著她的舞步。後來，朋友們走近我，她把她的電話塞給我，就轉身隱沒入人群中。
再見面已經隔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以來都沒有聯絡，去相同的地方也沒有再遇見她。說真的，我不可能喜歡她，我不喜歡那種濃妝豔抹的女人，我也不喜歡那一天她一見面就跟我表白的方式。這樣的感覺說不上來，似乎在她的語氣與說話方式中，我在那邊就是要等著她，等著她來跟我說話與看見我，她就是知道我們是一樣的，僅爲了找尋我們也說不上來的某種空洞才來這裡跳舞，喝酒，或者認識朋友。
我們等著吸引，或者被吸引。
但是一接到她的電話，我就知道，這一切她都是明瞭的。她只是比較直接，或者沒有保留地就把我們可恥的地方，給換了一個方式，讓這一切變得好理所當然。
所以我真的出去見了她，因為我想聽聽她會如何說出我們的可恥之處，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讓這樣身心都可能爆裂的場面出現。
或許，誰知道，或許我就真的不會再覺得自己可恥到令人難堪也說不定。
我不知道。
那一天下著大雨，我從深坑的家一路換了好幾次交通工具才到達那裡，狼狽地整理自己的衣服與頭髮，彆扭地坐在位置上等著她。她遲到了，從門口走過來時衝著我笑。
一樣的直率，豪氣，甚至有些天真。
她穿了一身黑，臉上還是畫著濃厚的妝，並且以有些與她年紀不太搭調的抽煙方式點上一根煙。
真不好意思。有沒有等很久？我怕你無聊，所以很盡量地趕了過來。
什麼跟什麼嘛！這完全是一個男人跟女人說話的方式啊！我在心裡暗自想著，卻壓抑著沒有表現出來。我點了一個套餐，裡面有酥皮湯與沙拉的那種，她卻豪邁地說自己要喝黑咖啡。
不要加糖與奶精喔，要那種純的黑咖啡。
她嬌媚地對我笑笑，把左手撐到右手的下方，抽了一口煙。
於是，我知道她比我小個幾歲，還有沒有畢業就翹家出來生活，與父母都沒有聯絡，很憤世嫉俗，討厭這個世界與社會，前前後後交過無數個女朋友。
所以你是Ｔ，還是婆？
她看了我一眼。拜託，分什麼啊，就是喜歡女人啊。
我訕訕地低頭喝了一口湯，沒有說話。
她的右手觸了過來。當我女朋友好不好，對我來說，你很吸引我耶。
我把手抽了回來，沒有回答。在套餐還沒有上完之際，外面的大雨也沒有停時，就跟她說我有事，還與朋友有約，就提早離開了。
她的臉上有一股錯愕輕輕地掠過，但是馬上又露出那相同沒有保留的笑臉，對我說要小心點，不要太晩回家，還有，到家給她一個電話。
又從煙盒中摸出一根煙，點上，重新叫一杯新的咖啡。
我撐著傘，走向公車站牌。
果然，跟我想的沒有錯，那時候我決定轉身離開時，我與她就從此不會聯絡，我們就會徹底的從對方的世界裡消失。
因為我看見了，我想她也是。我不應該讓她來果決明快地說出我們都陷在什麼空虛的地方，我們為什麼覺得無聊還要待在那裡，因為，她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她是已經不自覺地完全與那樣的世界融為一體，那已經不用想像著多麼腐化的人生，因為她完全地接受包容，甚至那就是她人生中的一部分。
我想，她接下來還是會用相同方式去搭訕任何一個在夜店裡看起來疑惑與不知所措的女生，然後有可能成功，或者失敗，或者讓她的人生再腐爛一點也無所謂。
她不在乎到不用互相有疑問覺得無聊還去夜店的討論。
她不需要。
之後，我看見那一些嚷嚷著無聊，說要去夜店的朋友們，都會覺得他們不久就會知道要去哪裡，哪裡才不會覺得無聊，或者，哪裡才會有人聽他們說話，哪裡有真正在乎他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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