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晴朗的夏日夜晚，飽和的梔子香氣流水般浮動於闃闇的校園裡頭。
洶洶人潮自狹仄的教室裡被釋放而出，我也安然地置身其中，與同學相偕、信口閒聊著踏出廊外。
然後我遇見妳。
曳著從容的步伐，妳迎面而來。子夜漆黑的長髮溫順地伏在胸前，纖巧的瓜子臉、修長柔軟的體態，氣質乾淨古典。
只是一瞬間的遇見。沒能來得及望進妳的眼，我們已各自踩踏著星子的碎屑，
擦 身 而 過。
但我知道妳是誰，在那一瞬間。
※
感覺一向是沒來由的。愛上一個人，記住一個人，遺忘一個人，原是沒什麼道理可循。
一如我認出妳。
我甚至連妳的名姓都未曾知曉，甚至，關於妳的描述也就堪堪得過那麼一兩句，輕描淡寫，卻是被我擱在了心底，沈甸。
所以當妳出現，長久以來模糊的心象便在剎那間擁有完整輪廓。
啊，原來就是妳。
我不禁低頭微笑，心臟揪緊。
※
而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有一頭垂蓋至眼睫的柔細烏髮，一副溫潤好聽的聲音，還有永遠保持潔淨的雙手，手指勻稱修長。我不能斷言他的個性好壞，總之是懶懶的溫溫的脾性，可遇著討厭的人，他卻會執拗的非跟人家辯到底。
我也可以一眼認出他走路的姿勢、騎在車上時的樣子；而所有這些拼湊起來，再加上那張在聊天之際經常閃現的漂亮笑容，或許就趨近於我愛他的原因。
但我們之間的距離，始終保持了一種刻意。
因為他從不給承諾，因為他並不愛我。
而他向我提過妳。
弔詭的是，我無從知悉他是否傾心於妳，卻輕易可以斷定妳必然也鍾情於他。
※
後來，我慢慢地從日常的一些線索裡認識妳，包括妳的名字、妳的社團、妳的興趣。
愈熟悉，竟愈心驚。
我必須說，我從未遇見過一個人，在各方面都與我如此相近。
雖然只是很膚淺的、一些表面的東西，但「妳為什麼要與我同時存在呢？」
這樣的想法，毒蛇猛獸般地啃嚙著我的心。
我太清楚了。
只因為我們將相同的眼神投注在相同的人身上，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便無邊無際地蔓生開來。
無可遏抑。
※
沒想到，最後的最後，我們竟是誰也沒能跟誰在一起。
當初透過妳看到的他，已經成為一幅遙遠朦朧的圖畫，或許旁邊還有一人、與他攜手並行。
而我一直以為的、他眼中的妳，竟也依偎在某個健碩的胸懷裡，巧笑倩兮。
但妳真的忘了他嗎？
還是藉著另一副相似的形貌、繼續著近乎於悖德的想念？
我不是妳。所以我不知道當妳瞳中映射出那麼雷同的身姿舉措時，妳看到的究竟是誰。
※
如果有一個人，能讓自己一生懸念，
那感覺不知會是怎樣的？
會甜蜜嗎？會痛苦嗎？
或者將所有一切壓縮成一張高密度的薄紙以為掩飾時，
也會為著某個不經意的風景或手勢而，
陡然撕裂。
※
故事就這樣結束了。
再遇見妳，或遇見他，都該是許久許久以後的事。
而一切終會雲淡風清。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