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 只是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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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耳邊傳來學童朗朗地讀書聲…..

 

 

那是極目的最後一次回首

來不及，來不及，再給一個擁抱

一個成長之後再也不曾的

親暱舉動

 

 

總是，在廊下

您送我，殷切叮嚀

「走好，不要忘了東西，要照顧自己」「走吧走吧」

最後你要我快走快走

「不要耽擱了時間」

 

 

（b）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你在十行稿紙上，一字一句靜靜地交代

交代五十餘年前來台因由…..

 

 

我孩童似地看著你的「習作」

咯咯地笑了起來，竟無視於

無視於你這些字跡背後的血淚斑斑

 

 

不孝啊我，可是你只是對我點點頭，說

這就是爸爸的一生啊……

 

  

 

（c）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飛機抵達青島時，已是傍晚時分

你眼裡布滿淚，跟坐在身旁的我誇獎機長的技術好

青島的兩個女兒來接機了，第一次見到我

「長得跟爸爸真像、真像」，年歲足以當我娘的兩位姊姊這麼說著

 

 

青年時離開山東，你的鄉音是很重的

「外省人外省人」的被喊著

大概也慣了，慣了被冠上外來侵入者的標幟

不言不語、不爭辯也不回答

因為過了七十，你已經聽不到了….

   

 

（d）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那嶗山的水蜜桃如何的甜、傍海的海鮮多麼的鮮

是從小耳熟能詳的你的年少記憶

 

 

「再這麼吵下去，共產黨一定打過來」

跟著你看著電視新聞的我，聽你不斷地叨念著

五十多年前的戰爭印象，烙成了你的一生

戰火流離，讓你成了回不了鄉的異鄉人

 

 

肩膀已經僵硬，我細細地最後一次撫摸你

太平間的冷峻我不怕，怕的是怕冷的你要怎麼捱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爸爸，你好好走

想念我時就來託夢，如這段日子我兩次夢見你

不要怕、不要擔心，我們都夠大了

你好好走好好走……

 

 

  

 

2009.10.2中秋節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