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翼組織總部。
「麟,把任何有關瞳凜的資料、遺物,甚至連頭髮我都不准它多留在世上一秒鐘。」
「是。」
我對眼前的男人深深的鞠了個九十度的躬,之後轉身往大門方向跨出步伐。
「等等。」
我轉頭,再度低頭等著他發言。
「順便查查瞳凜為何會對任務如此猶豫,以及她完成後自我了斷的原因。」
「是的。」
步出了燈光昏暗的室內,我的嘴角露出一抹笑。
堂堂「嗜翼組織」的帶頭夜麒,居然也有失算的時候。
瞳凜,我該佩服妳呢?還是憾嘆妳不在人世無法看見這一幕?
猶豫,只不過是妳愛著趙翔那傢伙,所以不忍下手,對吧?
自殺,只不過是妳無法原諒自己,所以隨著趙翔走了,是吧?
夜麒,我不得不承認你真的是個一流的冷血組織創辦人。
隱藏自己的情感藏到連這麼簡單的端倪都看不出來。
愛,就這麼簡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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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瞳凜的住處,不大。
不超過五坪的空間內只擺了一張桌子、一個衣櫃和一張床。連椅子也沒有,她在地上鋪了地毯。平常不認為瞳凜是有太多閒時間的人,組織的任務就夠她忙的了。只不過這房子似乎一粒灰塵都沒有,更別說是毛髮。
在屋裡走了一圈,本來想說她家裡的部份就先擱著,回去報告麒哥沒有什麼需要清除的東西。就在我轉向門時,看到了一個令我驚訝的東西。
門的後面,掛了一個相框。
不大,但看得出來是很重要的東西。若真要說這屋裡有什麼雜物,恐怕就是這個了吧。
我把它取下,仔細端倪。麒哥為了保護組織以及殺手們的一切機密資料,嚴厲禁止組織內任何一個人對外使用自己的真實姓名,以及留下任何私密資料,當然,拍照也不例外。
若我沒看錯,瞳凜明顯的觸犯了紀律。
背景是一片山光水色,有幾艘小船靠著岸邊停著,主角有兩個。
瞳凜沒有笑,但沒人規定感到幸福就非得要笑,是不?
趙翔摟著她的肩,雖然只是為了拍照才有的動作,但是那份少許的親暱感,連我都看出來了。
什麼時候……我也變得擅長洞悉人類的感情?
用拇指輕輕的撫過照片上的瞳凜,忽然感到異常的在乎……
她的死去。
把相框掛回了原位,離開了她的住處。
也許夜麒把這任務派給我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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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了幾個人去瞳凜的家處理一些大型家具,不出半個小時,這約五坪的空間看起來寬廣多了。
「隨便要丟哪都好,反正毀掉就是了。」我對著那些滿身是汗的搬運工說,他們有的爬樓梯,有的坐電梯,五分鐘後就全部消失在我眼前。
任務,完成。
踏進屋裡,我幫瞳凜看了最後一眼她的家。
從門板後取下了最後一樣東西,我把它放進了襯衫內裡。
這,當然也是瞳凜所有物,任務的一部分。
我按下了喇叭鎖,把門輕輕的帶上。
離開了最後一個,有瞳凜影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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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回去組織報告了這次的任務結果。
「麒哥,所有瞳凜之所屬物,家中的家具、生活必需的小物品,以及其他所有本為瞳凜之所有財產等物品,已迅速清除。」其實也沒有太多東西,小雜物?根本沒有這些東西。要說瞳凜這個人是不拖泥帶水呢,還是她根本不想要為自己的生活多找些額外的樂趣?
「很好。」麒哥面無表情的道,嘴上雖說著誇讚的話語,但表情卻不會露出一絲欣喜。這種情況並不怪,『嗜翼』的人全都早已習慣。
「還有其他要說的嗎?」麒哥盯著我一會兒,說。
「沒有。」
本來以為麒哥會叫我走,所以我自己已經起身回頭往門口跨了幾步。麒哥的聲音在我身後再度響起:
「麟敬,你是我看重的殺手之一,前些天我才寬恕了你一次。現在你可知道,任務沒有準確完成、欺騙組織,後果是如何?」
我皺了皺眉頭,之後鎮靜的轉頭:
「此人處罰是死。」知道自己正在宣判自己的下場,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的顫抖。
「你還挺清楚的,哼。」麒哥冷笑一聲,「東西,藏在哪?」
「很抱歉,無可奉告。」我一攤手。反正都要死了,誰管面前這個男人是不是天皇老子,尊敬頓時煙消雲散。
瞳凜生前重視的東西,我不可能把它毀掉。
到底是什麼時候,方麟敬變得這麼通人情了?繼瞳凜之後,我果然還是敗在感情這東西上。
至少我知道冷血對殺手來說是很重要的。有句話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不難想像。
「等你死了之後,我會找出來的。」夜麒一抬手,房間黑暗的角落出現四個組織的殺手。其中有兩個我還認識,刄欣和鬼昭,並不很熟。
「那也要等你殺得了我。」早料到有這種局面,出門前我攜帶了飛刀、手槍、銀色短刀,能用的工具全帶了。本來在準備的時候並不太希望會有用到它們的時候,但現在是逼不得已了。
那四個人對我來說不是問題,但夜麒這隻狐狸,我並不曉得他的算盤是如何打的。
「把他給我除掉。」夜麒用往常的平淡語調令下,四人瞬間從四方朝我衝來。我準備好要先送給後方那個人一腳時,本在我右手邊朝我奔來的刄欣,用他的銀色毒針射向後方拿著小刀朝我刺來的人。
「你……」正在想這是不是想要趁機矇混,刄欣向我大喊:
「方麟敬,如果你信我,就跟我聯手殺了夜麒。」眼神堅定,我沒有時間思考,完全憑第一意識做了決定。
我重重的點了頭。
刄欣沒有回我,他看見了我點頭,又轉向另外三個人。
我掏出飛刀,射向離我兩公尺遠的其中一人。飛刀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右手臂,本來握在他手中的小刀應聲掉落。
眼角瞄到左後方有另一個人朝我射出了銀針,我往後俯身躲過。看到右邊,猛地轉頭,鬼昭站在我正前方舉起手槍,來不及閃躲,他對著我射了一發。
『砰』的聲音震著我的耳膜,我聽到物體倒下的聲音。
往左一看,剛剛對我射出銀針的人跪倒在地上,痛苦的抓著他血流不止的左手。
組織的房間很暗,我沒看清楚。但在我轉頭看鬼昭的那瞬間,他的微笑剛好消失在嘴角。
夜麒看到他的殺手兩個已經受了傷,兩個又背叛了他,那百年不變的表情居然變得憤怒至極。
「你們……叛徒!」他從座位後摸出一把長柄手槍,我和鬼昭先一步躲到了柱子後面,刄欣漂亮的一個後空翻。夜麒砰砰砰的連射了三發,我們都躲過了這一個攻擊。
刄欣抓起剛剛被我飛刀射到的那個殺手,擋在自己身前。夜麒這個冷血的魔鬼也不管那是之前對他忠心耿耿的手下,照樣開槍。子彈射中了那人的左胸膛,我看到他的身子瞬間軟下,血液噴出。刃欣扔下了他,立起角落的一個木桌作掩護。
「鬼昭,我正面突擊他轉移他的注意力,你跟刄欣趁機快點滾,這根本不關你們的事。」雖然剛剛的事使我對他們有著感謝,但我還是不希望他們捲進來。天知道夜麒那隻怪物會使出什麼手段,而且我本來就不是會說太多感性話的人,能叫他們滾開已經算不錯了。
「說笑。」鬼昭用他低沉的聲音說了這麼一句,拔出自己的槍,朝我看了意味深長的一眼。之後他衝出柱子。夜麒見到目標再度舉起槍,這次擦過了鬼昭的肩膀。
「夜麒,你如此的行為使喚,我們受夠了。」刄欣冷冷的吼,掏出腰間的銀製手槍,不偏不倚的往夜麒的方向射去。
「不知感恩的傢伙!當時要是沒有我收留你們,再訓練你們成為一流的殺手在我底下做事,現在你們早就不知道餓死到哪去了!」夜麒爆出青筋,抽出了三把飛刀,唰地射往刄欣和鬼昭。
鬼昭往右邊閃過,刄欣被射中了小腿,不支地跪倒。
鬼昭迅速的瞥了一下刄欣,冷笑:「當初教我們冷酷與冷血的人,好像正是你自己。」
夜麒啞口無言,我拔出手槍,趁機衝了出去。
「靠你媽的死狐狸!」我握緊手上的手槍,雙手舉起發出子彈。我射偏了──而且是偏得離譜,子彈射到離夜麒有三公尺遠的『嗜翼』紅字,留下了一個醜陋的凹洞。
「方麟敬,我可不記得我是這樣教你用槍的。」夜麒看著那凹洞,冷嘲一聲。
又一聲槍響,夜麒馬上回頭,還來不及露出驚恐,子彈就射上了他的頸子。
之後我聽到的是刄欣的忍痛說出的字句:
「夜麒,其實你教我的這招聲東擊西……」刄欣在鬼昭的攙扶下走到夜麒面前,他伸手用食指染了夜麒頸上不斷流出的鮮血,抹在他的臉頰上,而後冷笑一聲:「還挺有用的,是不是?」
鬼昭用食指抵住他的額頭往後推,砰的一聲,夜麒往後一倒。他的雙眼睜得銅鈴般大,卻不曾再眨過一下。
「真漂亮。」我扔下手槍,往鬼昭和刄欣的方向走去。
「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刄欣擠出一個痛苦扭曲的笑,很醜,但明顯是發自內心。
「咦?」我摸摸自己的臉頰,還真的觸到了上揚的嘴角。
「快去醫院吧,走。」鬼昭扶著刄欣,我過去刄欣左邊把他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就這樣我和鬼昭一左一右,走出了這人間地獄。
走出了這一切。
嗜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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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著一束純白的花束,我站在一個墓碑前。
刄欣跟鬼昭站在我身後,看著我彎腰把花放在墓碑冰冷的地板上。
我把瞳凜跟趙翔葬在小琉球。我不把他們帶回台灣,是不想讓瞳凜走了之後還要待在那地方想起嗜翼。
瞳凜不能安寧的。她奪走了那麼多生命,即使……並不是她自己願意的。
從口袋拿出了小刀,我在那一塊石版上一筆一畫的刻上了字。
『瞳凜』。
可惡,沒事名字筆畫那麼多幹麻。
最後一劃完畢,刀片斷了。
整整齊齊的從中裂開。
不刻“之墓”兩個字。
是我不想承認她已經不在了?
「走吧。」感到我後面的刄欣拍拍我的肩,我站起身,把前頭剩餘的刀片往碑前的地上一射。
深深的,它陷入了泥土中。
就像記憶深深的刻在我心上。
拿出了那一個相框,我把它置在鮮花上面,但我卻把照片的方向朝下了。
瞳凜,想必妳也不希望這妳長久封存的回憶,再被第四個人窺探,對吧?
轉身,離開。
或許猶如妳的名字一般,妳的雙眸總是嚴肅、冰冷的。
只有在例外的時候,綻放些許光芒……
……再見了,瞳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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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鮮亮麗的室內,原本的一片漆黑改成了舒服的純白色。
『逝憶』。
「麟,你看到這則新聞沒?」鬼昭拿著一份今早的報紙,放到我眼下。
『全美恐怖殺人犯,據消息顯示逃往台灣』。
斗大的黑色粗體字,映在我瞳中。
「嘖,好像是麻煩的人物。」刄欣舔著一根冰棒晃了過來,「我們?」
「要出去前先把你手上的食物吃完。」鬼昭把報紙放到一旁,「好些年沒親自出去了哩,都快忘記開槍是什麼滋味了。」
我笑笑,看著鬼昭拿出一台筆電,「查到資料要多久?」
「應該不難。」我看著他三兩下連到了美國FBI網站,密密麻麻的英文使我放棄盯著他的電腦螢幕。「今天晚上應該可以掌握。欸我說刄欣,你沒事就不要光顧吃東西,去準備要用的東西啦。」
「喔。」刄欣吞下最後一口冰,「真會使喚人……」這句是他小小聲講的。
「你再說?」鬼昭還是快速打著鍵盤,但似乎聽到了刄欣的抱怨。
「不說就不說。」刃欣把剩下的冰棒木棍扔進了三公尺遠的垃圾桶,之後走進房裡準備武器。
「你的腳可以吧?」我朝刄欣的背影問,他沒回頭,但舉起手朝我搖了搖。
原本的『嗜翼』被我們取代,我、刄欣和鬼昭還是不改殺人本能,不過我們這次除去的,是許許多多惡名昭彰、作姦犯科,但警方至今卻無法逮捕的殺人犯。
友情,是這麼一回事。
瞳凜,我在幫妳做善事呢。現在妳過得好嗎?
風從開啟的大窗戶吹了進來,純白的窗簾隨之起舞。
妳會很好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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