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與奶嘴>
第二章
接下來三天算是平靜無事. 我把自己鎖在房裡, 思索自己的命運, 躲在自怨自艾的情緒裡, 吃著淋上巧克力醬的鹽漬座狼舌.
我已經警告了伊萊丹與伊羅何, 如果他們膽敢洩漏給任何人, 我會用生鏽的短刀把他們的舌頭割下來, 配上藥草王之劍醃在醋裡. 他倆都起了重誓, 保證守口如瓶.
「我會跟墳墓一樣安靜.」 伊萊丹戲劇性地宣佈.
「那麼你那個墓園一定是八卦中心.」 伊羅何不動聲色回了一句.
唉, 愛爾貝瑞斯.
每天早晨, 我都在房門口發現一罐醃漬青蛙腳, 我開始懷疑小兔是尊貴美食保護官. 可是啊, 我還是沒看到他, 因為他極少現身, 以至於當初哈爾達提起自己的配偶時, 一些士兵根本懷疑他是在幻想; 直到小黑莓出生, 這些人才不情願地承認也許小兔真的存在.
這就是精靈, 性喜懷疑.
到了第三天結束, 我的焦躁踱步已經磨穿了書房地毯----該怎麼向葛羅芬戴爾宣佈這個消息? 因為愛隆不在, 這裡沒人可讓我諮詢. 也不能送信給亞玟、問問她當初怎麼告訴艾斯泰爾. 不過她一定有很好的方法, 因為當時艾斯泰爾大肆慶祝, 宴會從星期一直到星期六早晨, 全剛鐸醉得跟矮人似的.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在場, 而且必須在清晨四點從鴨塘裡把葛羅芬戴爾撈出來, 拖回我倆的房間, 而他則一路放開嗓子高唱「我認識一位幽暗密林少女」.
難忘的經驗, 真的.
我甚至還寫了一篇簡短演講, 讀起來與其是宣佈他要作爸爸, 倒更像是宣戰演說, 所以最後我放棄了, 決定順勢而行, 等情況到了, 再冷靜明智地處理. 就像我媽媽常說的, 「還沒到河邊, 就別急著過橋」.
唯一的問題是, 我既不冷靜, 也不明智----我已經神經極度緊張、失去理性, 不停啃指甲, 一捲又一捲的廢紙撕成了碎紙屑, 很快就鋪滿書桌四周的地板.
我往後靠住椅背, 搖搖頭, 看著這一團混亂.
「太好了.」 我對葛羅芬柯說道, 試著表現一點黑色幽默. 「至少我們有了慶祝用的碎紙花!」
那隻烏鴉沒答腔, 不過落下點東西----一如平日, 牠總能不費贅言就精確表達自己的觀點.
***
我一定是睡著了, 因為芬已經進了房間, 我卻沒注意到. 他俯身站在我上方, 臉上帶著微笑.
「心愛的, 看看是誰回來了.」 他輕聲笑著, 然後把我抱了起來, 緊擁著我. 我多想念這種感覺----我多想念他啊. 霎時之間我突然了解到, 他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無法分離的一部份了.
芬狂野地吻我, 然後將我放在地上, 問道:
「我的黑髮美人兒, 想我嗎?」
我勉強笑了一下.
「一點也不.」
「啊, 愛爾貝瑞斯----我多麼不幸!----請告訴我, 是不是晚餐還沒準備, 襯衫也還沒熨?」
「當然沒有.」
「這樣的話, 我親愛的, 我得懲罰你了---用至少兩小時的絕妙纏綿.」
他再次擁抱我, 然後扯掉自己的披風, 笑道: 「你可知道, 愛瑞斯特, 伊萊丹一年比一年古怪了. 你決不會相信現在他又出了什麼樣的惡作劇.」
是嗎?
「什麼樣的……惡作劇?」 我開始懷疑.
芬格格笑了, 解下皮帶與長劍. 「真是令人捧腹----他問我對你懷孕有何看法!」
一說完, 芬哈哈大笑, 我沒打斷他----只要他還在笑, 我就不用回答任何問題.
芬笑了好一會兒, 笑得直擦眼淚, 然後, 他看著我嚴肅的眼睛, 問我難道不覺得這非常有趣嗎?
「不, 芬, 我不覺得.」
他看來有點困惑, 但是我沒給他時間打斷我----這件事一定得解決. 現在就解決.
「伊萊丹說的是實話. 我真的懷孕了----看來我是小兔的遠親, 所以是個奇怪的精靈, 血統全亂了, 而且看來我會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懷孕, 還有我很抱歉, 我真的一直都不知道還有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開始語無倫次了, 我知道. 這番小小演說真的很襯不上一位能幹的參謀與外交人員, 不過當然葛羅芬戴爾會諒解的吧?
我生命中的摯愛站在那兒, 只是盯著我. 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如果我告訴他衣服洗好了或是太陽發光, 他的反應大概也一樣.
「芬, 我知道你不高興, 可是, 請你……」 我一開口, 芬打斷了我.
「不行的, 愛瑞斯特. 我----我不要.」
「你不要? 可是芬……」 我無助地結巴.
「不. 不, 不行的.」 他喃喃自語.
***
「爸爸, 讓我跟你去! 我夠大了! 你教我用劍教得很好呀---拜託啦爸爸!」
這位年輕精靈十分興奮, 青年特有的無邪與熱切洋溢, 懇求的眼神看著父親, 而葛羅芬戴爾忍不住微笑. 哎, 那雙眼睛----這就是為什麼他的妻子堅持要將兒子命名為路伊尼爾, 這是一顆散發藍光的星星名字. 起初葛羅芬戴爾不太起勁兒, 私底下覺得這個名字比較適合女孩, 而不是戰士的繼承人. 但路伊尼爾的確是顆星星, 是他的生命之光, 而且他真的很難拒絕兒子的任何要求, 因為路伊尼爾一直跟他比較親. 可是這一次, 他得堅持立場.
「小夥子, 你母親說的對----你要跟我上戰場還太年輕了. 兒子, 這不是遊戲----我們冒的是生命危險, 而且我無法分神接應你.」.
作兒子的噘起嘴.
「我已經成年了, 而且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
葛羅芬戴爾點點頭, 但是臉上的微笑消失了.
「沒錯, 你是成年了----才剛過兩個月. 雖然我贊賞你的勇氣, 以及為同胞奮戰的熱情, 但你仍不夠睿智. 沒有經驗的戰士不只危及自身性命, 也同樣危及他周圍的人. 這個責任是你永遠不該忘記的. 我真的寧願你在家保護你母親, 以備萬一.」
路伊尼爾沒說什麼, 但是咬了咬牙, 而葛羅芬戴爾了解自己的兒子, 知道至少就他兒子這一方來說, 這件事還沒有最後的定論.
***
「葛羅芬戴爾----你不能允許這件事! 我不會允許這件事! 要走出貢多林路伊尼爾都嫌太年輕, 更別說參加這樣一場戰役!」
他看著妻子, 看到她眼中的恐懼, 嘆了口氣. 他輕撫她的臉, 然後手放在她頸邊.
「吾愛, 他已經成年了. 我們可以懇求, 可以哭泣, 可以吼叫, 但如果他要從軍,我們並不能禁止. 瓦拉知道我寧願他安全待在你身邊, 不要到那個半獸人充斥、諸神遺棄的戰場上. 但是除非我們把他捆在椅子上,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把這個小夥子留在家裡.」
雖然葛羅芬戴爾擔心, 但也自豪. 他的兒子有志氣, 的確不辱其父之名.
她抽開身去.
「你喜歡這樣, 是吧. 你為此驕傲得不得了, 不要否認, 我從你眼中看得出來.」
她的雙頰染上慍色, 眼睛怒火中燒.
「可不一直都是這樣. 偉大的葛羅芬戴爾還有他了不起的朋友愛克西里昂, 貢多林最偉大的兩位戰士. 多受歡迎愛戴!
記著我的話, 貢多林的葛羅芬戴爾, 總有一天, 你的自傲會毀了你. 萬一你的自傲毀了我們的兒子,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說完, 她轉過身, 走了出去. 葛羅芬戴爾又嘆了口氣, 不過在他心中深處, 他是期待著與兒子並肩出征.
***
「爸爸……?」
「我在這兒, 孩子.」
葛羅芬戴爾在泥濘中跪下, 跪在那團撕裂的衣物與模糊血肉旁, 將他輕擁在胸前.
「對不起, 爸爸……」
葛羅芬戴爾撫摸那凝血的金髮, 輕柔搖晃著那受盡毀傷的身子, 忍住自己的眼淚.
「你什麼也不用道歉, 我的孩子. 你英勇奮戰, 消滅了許多敵人.」
路伊尼爾燦爛地笑了, 接著緊攥住父親的披風.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 爸爸? 你會等我嗎……在那一邊?」
「我會的, 孩子, 我會的.」
芬溫柔地、鄭重地, 在兒子額上印下一吻, 但這位年少的精靈已經走了, 將絕望的父親留在身後.
***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