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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06 17:12:48| 人氣703|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這裡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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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
迎面而來的上帝
祂必定引領我來到這裡
使我不致與深愛的人
錯身而過......


他靜靜地在卡片上寫下這樣的詩句。

這是2008年12月29日,樂生禱告會的現場。兩年了,樂生禱告會從未停止過一個星期來到樂生院聚會。他從來不是個基督徒,即使母親虔誠地信奉上帝,即使他早就聽過三位一體,聖父、聖子、聖靈的說法,即使他曾經在校園遇過來自韓國、帶著自足且從容的笑容迎接每個可能拒絕他的臉孔的,那樣虔敬信仰上帝的傳教士,他也從來都不是個基督徒。那天下午,他正和阿添叔聊著天,朋友熱情地邀請他去參加歲末的聚會,並偷偷地強調有很多好料的喔,坦白說,他是為了那豐盛的晚餐而去參加聚會的。

那天晚上,主題是「迎面而來的上帝」,許多他認識或不認識的朋友,說了些上帝,或是樂生院對他們的意義。他只是靜靜地聽、靜靜地想;突然,傳教想要邀請一些第一次來的朋友發表感想,他首當其衝,成了非得說說話的人。他站起身,清了清喉嚨,用鱉腳的台語說,「我不是基督徒,但今天,我或許可以充當一下吧。」他故作輕鬆,提到了白天的事情,「我跟在會長和呂伯伯的旁邊,拿著DV,目不轉睛地拍下每個工人架圍籬的畫面。中山堂裡面,還有五十多個警察在裡面休息,我們只能任由那些工人......」,一句話突然哽在喉間,說不出口。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眶逐漸泛紅,一分鐘過去之後,他才從口中幽幽地吐出之後成為卡片詩句的那幾句話。頹然坐下,他再也說不出話......

這不是他第一次為樂生院流淚。

2008年12月3日,多美的清晨!陽光從樹間灑下來,照著一個個,嚴肅的、彷彿沒有明天的、年輕的臉龐。超過一百名學生,護守在貞德舍的外面,手牽著手,吶喊著「反隔離、撤圍籬;反迫遷、要對話」的訴求,期待葉金川署長前來與貞德舍的院民理性對話,然而,等來的不是葉署長,卻是面無表情的樂生院李院長與將近一千位的警察,李院長一句「我不知道你們的訴求」,轉身離去,激怒了在場的學生,更是大聲地吶喊,只是,近千名的優勢警力,短短一兩個鐘頭便扯破了貞德舍的守護之網,更以電鋸破門而入,「請」出了最後一位堅持不肯離去的藍阿姨。他在吶喊的過程中,不知覺流下了眼淚。最後,他很狼狽地被警察押出抗爭的場合,左手臂還因此受了傷。每每,這成為茶餘飯後,同伴之間的笑柄,然而他清楚知道,那點傷根本算不了什麼!那些淚滴,只是因為他清楚意識到,其實無能為這些長輩說些什麼、做些什麼,而流的。

鼻酸的況味,恰好與嗆辣的高粱滋味成對比。

他開始固定會去找呂伯伯。呂伯伯總是菸酒不離身,看到他來,便示意他自己拿個杯子,陪他喝兩杯。呂伯伯脾氣大,對看不過去的事情總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他的不滿。他總是靜靜地聽著呂伯伯發牢騷,對自救會的抱怨、對院方修繕結果的不滿、對官方的大加撻伐......,「我做這些事是為了大家,不是為了我一個人的事。」呂伯伯遞了根給他,他接了過來,「我是樂生共和國的總理,他們管不到我;葉金川如果署長做不下去,我跟他說,他搬來樂生院,我去做署長,一年之後換回來,事情一定都辦得好好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呂伯伯用自己當人質,換取院方對十五棟院舍的修繕,他想的,是如何在最危急的狀況下,讓院區的院民都有房子可以住,而不至於被迫搬到新大樓。這樣的努力,卻得不到所有人的認同,呂伯伯不理這些閒言閒語,繼續專注在院區尋找可以移栽的植物,搬到他一點一滴經營出來的後山花園上,「這土地上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是我們院民的,政府不可以隨便給我們亂挖,挖壞了我就要他賠償我們。」然而他清楚知道,兩杯高粱下肚之後,那滿肚子的不滿與委屈,總隨著吞吐的煙霧之間,流洩出來......

呂伯伯原先住在七星舍,如今,他代替呂伯伯守護著七星舍。他私心地這樣想著......

123之後,院區架起了輕重不等的圍籬,將樂生院切割得支離破碎,七星舍卻意外成為社區居民們聚會活動的主要空間。社區的力量,慢慢成為樂生院維繫活力的支柱。

2007年暑假,一群大學生辦起了暑期兒童營,試圖透過這樣的方式,吸引更多的社區居民走進、認識樂生院。接著,延續這樣的策略,社區學校成立,希冀為教育資源貧弱的迴龍地區孩子們,帶來另一個不一樣的童年。他在2008年中加入這個團體,甚至開了一堂課,用他有限的空間知識,帶領孩子們用另一個不同的角度認識樂生院,也認識自己的家。接著,圖書館、文學館、小牛隊、玩具館,陸續成立,他並沒有事事參與,但其中帶來的化學變化,他都看在眼裡。當居民開始在空閒時間,來到院區打掃環境,他知道這些親切的居民,真心喜歡這裡;當居民在週末帶著茶具,來到七星舍的涼亭泡茶,並讚美這個地方真棒空氣清新環境優美,他知道之前對於樂生院應該成為迴龍地區共享的公共空間的論述,即使還無法說服公部門,但已經在社區居民的心中,緩步發酵;當他帶著居民做院區導覽,社區媽媽拿出筆記本認真地記下聽到的所有故事,雖然笑說這樣子自己的壓力很大很怕說錯話,他的心中其實是感動著。

感動,值得記憶;記憶,需要留存。他開始拿起相機,捕捉任何一個值得留存的瞬間。他當然知道,在未經當事者的同意之下,攝影可能帶來的暴力問題,然而,團體需要各個課程的紀錄,似乎賦予了他攝影的正當性。爵士舞、打擊課、塗鴉課、木工課、煮呷課......,他不厭其煩地為這些孩子,留下每個躍動的身影,儘管孩子們總笑他是狗仔隊,他也不以為意,他清楚知道,樂生院的價值,能夠展現在這些孩子們的笑容,最是美好。

樂生院的價值。人權的迫害。醫療文化遺產。社區公共空間。論述的力量。詮釋的角度。溝通談判的角力過程。街頭抗爭。警察暴力。公部門漠視院民基本人權。院民權益與大眾利益。捷運局。文建會。台北縣文化局。......

再多的論述,卻也抵擋不住怪手的蠻橫無情。

2009年3月伊始,預定拆除重建的九棟房舍,開始進行拆除作業。剛開始,他還緊張地通知院民以及院外的學生,也和院民一起試圖阻擋拆除工程的進行。但後來,阿添叔跟他說算了,「要拆就給他們拆吧!反正法律、警察都不站在我們這邊,再怎麼檔也擋不住!」阿添叔抽著菸,淡淡地說著;他不說話,靜靜地聽著,「樂生運動走到這一步,雖然沒法度全部保留下來,但至少也保住了山上這一半,那些官員早就說好了啦,說要重建,那都是騙人的啦。」這是在怡園,學生們也暱稱為「新貞德舍」,123之後,林卻阿嬤和藍阿姨就搬到這邊。和貞德舍通透的空間不同,這裡四周圍起高高的圍牆,雖說房舍經過整修之後煥然一新,家具也都是新添購的,但看在林卻阿嬤和藍阿姨的眼裡,卻是百般的無奈。林卻阿嬤洗澡上廁所總是不方便,藍阿姨則是自從搬來之後,沒有一夜睡過好覺,「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人那麼急把我趕出來,那麼快就斷水斷電,這件事情,我永遠會記在心底!」他總是安慰藍阿姨放寬心,過好現在的日子最重要,但他知道,即使是他,都沒有辦法真正放手,他又怎能殘忍地要求藍阿姨放下這一切!

一個月的時間,原本昂然而立的院舍,頓時化做廢墟。王字型第一進。中山堂。笹川紀念館。平和舍。竹雅舍。院長室。喜一舍。貞德舍。納骨塔。家屬接待室。熟悉的一切,變作斷垣殘壁,不,連一面殘壁都不剩!他盡量不去看,怕看了難過,但每次經過時,他總會想起不知是哪位詩人寫的:「有人在別人的歷史中,尋找自己的記憶;有人在廢墟中,尋找他的新故鄉。」新故鄉在哪裡?不管在哪裡,都不會是院民的!院民早就以院作家了!但是連以院作家碑都被拆下搬走了,是不是表示院民連家都不剩了!他想得頭痛欲裂,幾近瘋狂......

阿添叔的長壽菸。呂伯伯的高粱酒。湯伯伯的愛情故事。藍阿姨的不捨與憤怒。許阿姨的米圓。茆阿伯的搬運車架。李會長的開會身影。當然,還有林卻阿嬤靦腆的笑容。......

他想起他鍾愛的偵探小說中的一句對白:「我知道,這裡是家。」

他知道,這裡是家。這裡是院民的家。不需要向外尋找新故鄉,經過了超過半世紀的錯誤隔離政策,院民早就把樂生院,當成了未來埋骨的所在。

他想起,一個朋友寫下的文字:「 是的,城市就深根於此,你怎麼愚蠢至向外找尋出口?

他緩緩轉過身,向山上走去。呂伯伯說要燉魚湯給他喝,他要上去,找呂伯伯喝喝酒,聽聽他說些,他的另一個故鄉,金門,的故事......


延伸閱讀:〈牆〉(朋友文字出處)


台長: 水手賽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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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tty媽媽
如果這裡是家
有空記得也回家來看看大家
2010-04-07 13:13:36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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