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冬，付彥倒在床上，黑暗中窗外射來的光映在他眼睛裡，顯的特別明亮。付彥望著用報紙糊著的天花板發呆，時間一分一秒腐蝕，氧化。
暮，你在那裡還好嗎，今天我又找到一份工作，是郵遞員。今天這裡下雪了，很漂亮呢。我很想你！
南面，冬，尉遲暮伏在寫字台上，電腦已經轉入保護程式，有雪花從上方落下的動畫保護程式，這是付彥曾經裝上的。記得當時自己總是斜著眼睛看著他然後不停地說要換掉要換掉真是受不了你一個大男人還玩純情，可總是忘了要換掉。螢幕上慘白的光打在尉遲暮臉上，讓他的黑眼圈又濃重了一些。
付彥，你說會讓我看見你的成績忘我為你驕傲的，可是怎麼都沒有你的消息，你在那裡好不好？我很想你。
我叫付彥，那個很愛笑的付彥。
我和尉遲暮一起長大，雖然我沒有爸爸，但是我還是很高興有小暮和可以和我一起長大。我們上同一所幼稚園，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國中，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選擇一樣的職業。
因為在我的心中，媽媽和小暮就是所有的天下。
記得當初僅僅是因為一顆糖就認定了小暮是朋友，起碼在一句句嘲笑中，只有小暮的一伸手，一顆糖，五分鐘的甜，是一輩子的溫暖。
尉遲暮你小子真是有福氣，便宜你了。
但是我還是離開了你，離開了那個不愛說話沒有表情的你，離開了整整二十年的友誼，那麼輕易地，就離開了。
媽媽在臨死前對我說，爸爸在北方，在那裡。
所以請你不要怪我，小暮。
離開你，離開溫存了我二十三年的城市，去尋找過期了二十三年的承諾。
等待我，等待我。
我是尉遲暮，那個不愛說話的尉遲暮。
我有一個，唯一的一個朋友，付彥。他總是微笑著，然後說，喂，小暮，你比我矮哦。陽光從他身後打出來，付彥的臉上就被罩上一圈金邊，宛如天神。
付彥沒有爸爸，可我卻絲毫看不到這對他有任何影響，甚至如果當初不是同學告訴我，我直到現在都不會知道他是單親家庭中走出來的孩子。付彥總是溫和地接受一切，快樂和痛苦，奉承與譏諷。
有時候我常常會想，為什麼我們會是朋友呢，性格那麼不相近，我都可以算得上自閉了，但付彥依然陪著我，從三歲到二十三歲，直到他離開之後，我還是一直覺得他沒有走，陪著我，過了那麼多難熬的日子，微笑著。
尉遲暮，你賺到了。
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見過付彥哭過，連時間稍微長一些的皺眉都沒有。可是他媽媽去世的那天付彥哭了，哭得很大聲，彷彿積櫕多年的眼淚一下子傾城而出。我看著他滿臉淚水地倚在牆上，雙手抱膝，空氣中讓人窒息的絕望不停地穿梭。
我好想對他說，付彥你別哭了，因為你是我的天下，你崩潰了我也要隨之滅亡。
可是我沒有，我只能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像一個自以為是的君王站在城門上看著門外蓄勢待發的敵軍。
後來付彥就走了，去了北方。走的那天他在機場笑著對我說，尉遲暮，早晚有一天我會站在鏡頭前介紹我設計出來的樓房，到時候，你一定要替我驕傲。我說好。然後他說了再見就頭也不回地進了安檢。
我很想說，可是那天沒有機會，那麼現在說給你聽吧。
付彥，以後的日子，拜託你不要有那麼多透露著悲傷的笑了，我不在，你不在，我們一定會難過。
在北方的日子裡，我一直問自己，後悔不後悔？我放棄了朋友放棄了優越的工作來這裡尋找一個或許不存在的人，同時，也放棄了夢想──做一個最棒的建築設計師。
可是，現在我卻只能當一個郵遞員及超市的搬運工，晚上回到一個月租金五百多塊錢的家里。
也許有一天，當我重新站在你面前，微笑地叫你"暮"的時候，我們會緊緊擁抱，還是相視而泣？
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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