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暗時」這個詞。
也許，它只是一個被捏造、被幻想出來的字眼。純粹屬於我的，偏頗的，自閉的體會。十八點至十九點之間，好一牆夜幕低垂、晚風輕起的背景。涼爽的空氣，拂過我的髮絲，拂過我的臉頰，拂過我的肩膀，刺激我如鱗片般層層緊疊的防備。
畢業一年了，我躺在不開燈的房間，嗅著左鄰右舍加油添醋的忙碌。帶水的食材，入鍋的剎那，熱度在翻騰，鍋鏟在攪和，應該是一股香氣。我不餓，不疲倦，卻不想起身。「暗時」的色調於腦際渲染，那是大雨時，抹糊地平線的裊裊白煙。
「暗時」之於我，只會出現在一個地方：社團宣傳品。放課後的進修或集會，我習慣使用他，對外發佈凝聚的時間。往往是暗時18：30，社科院或資訊大樓。抵達前的那段遊蕩，突然嗆著了我的思緒。
我一個人，與一道影子；我一個人，與兩枚腳印；我一個人，與三圈耳環…我企圖讓自己解構，拆散成無數又無數的元素，才得以證明自己違背了孤單的條件。不符合。冰冷的建物映入眼簾，我努力地將一切看做熱鬧。
我踏在大致平坦的柏油，或踩上偶爾破碎的地磚，找不到兩界相交的地碑。我是深潛海底的魚類麼？扭曲面容的巨大壓力，罩得我喘促無法呼吸；莽撞的車燈、細長的街燈，燈籠魚科始終環伺，卻從不暴露躲藏暗處的血盆大口。又或許，我是擱淺海岸的鯨豚？潮汐洋流的惡意搬弄，逼得我受陷動彈不得；陌生的路人，凌亂的沙灘，哺乳類活躍的樂園，卻養不起雙腳退化的龐然大物。
直到邁入教室之前，我都在思考，該用肺或鰓，換氣。
幸好我已畢業，無須歷經那面目全非的改建。你既不是陸，也不是海，矯揉造作的裝飾，使你滑稽得像個魚缸。連稍具價值的氣泵（Pump）、過濾器、加溫管等設備都沒有。你無法呵護那些幼稚的魚苗，你無法善待那些年邁的水草，你無法滾動那些擁擠的鵝卵石。
我懷念從前的你，儘管飽經風霜的臉龐佈滿皺紋，卻無損你的智慧，更凸顯你的慈藹。何必一窩蜂地盲從整形歪風呢？你自成一格的呆板很有個性，你鬱暗晦澀的無神很有韻味，就連你嚴肅緊繃的坐姿都很有氣勢。你其實很美的。
我無意熟悉的母校，不知怎地，我竟然有點想你。
在暗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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