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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25 02:20:24| 人氣82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短篇小說】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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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過年前有兩件大事,深深撼動著她。

 

一是她所景仰的聖嚴法師仙逝了。

 

二是姊夫的公司關了。

 

一聽到聖嚴法師的名字。她都會想起,幾年前的那晚在電視螢幕裡看到一顆石頭輕輕彈過清澈的湖面,接著聖嚴法師站在湖邊,慈藹地說:「你可以不必自殺,多想二分鐘,世界便會不同。」

 

聽到這她放下手中的美工刀,大聲地哭了起來。

 

對呀,她死了。嫌她胖、嫌她脾氣不好的男朋友也不會回頭。

 

數數這世上,會在意她的人除了老媽媽和姊姊之外,還有誰呢?

 

她怎會這麼白癡?滿腦子只裝滿男朋友要求分手時,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卻忘了媽媽和姊姊為了她所做的犧牲與付出。

 

流不停的眼淚則是譴責自己的愚蠢,也順便哀悼自己的戀情結束。

 

 

後來,在不順遂時難免又有輕生的念頭出現。一想到聖嚴法師所說的話,她的心頓時得到平靜。如廣告裡那個被石頭畫起陣陣漣漪卻不為所動的湖面。

 

她雖未曾造訪過法鼓山,她一直覺得自己是聖嚴法師的眾弟子之一,有朝一日她一定要皈依他的門下。聖嚴法師就像鄰家的長者一般,話雖不多但一說起話來鏗鏘有力且震人心弦;她想一直追隨著這位大師,好讓她的心能得到依歸。

 

而今大師走了,他的話仍點滴在心頭。姊夫的公司也在此時不得不關了,再硬撐下去是把上千萬的債務,無限追加上去。

 

她難過的不是此後將無所依,反正再幾個月她就大學畢業了,同學已幫忙她找打工的工作,生活一時間應不成問題。而是姊夫一家將暫遷到彰化老家,她將見不到可愛的小外甥翔翔。

 

翔翔從在姊姊肚裏開始,她就常和他對話,從他出生到現在六歲了,這個活潑機伶的小男孩,帶給她生命許多的樂趣。她也曾告訴自己有天也要生個像翔翔一樣可愛的孩子。一直以來她是翔翔的大玩伴,一星期總有好幾天他們會去公園玩耍,她總是在一旁看著翔翔玩,怕孤獨的翔翔總會一直搜尋著她的位置,不停地喊著,「阿姨,妳看我。」要她為他新發明的動作而拍手喝采,她則拿著數位相機,捕捉翔翔瞬間的笑顏;有時翔翔認識了新同伴,她也為翔翔能主動交朋友而高興。他們就像是忘年的玩伴一樣,她為翔翔一步步的成長而高興而感動著,即便她再交了新男友,也不能取代翔翔在她心中的地位。

 

一次的椎心之痛就足夠了,她可不想再來一次。她也明白,再怎麼深刻的感情也會有褪色的時候,唯一不變的,是親情;親人們不會因她胖、她醜而離棄她,也不會嫌她脾氣不好、或是沒有才能而不理她。在翔翔的眼中,她是最疼他的阿姨,也是他最重要的玩伴,這樣真誠的感情,她不用去猜度、不用言語的證明,都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應該會一直一直地過下去。

 

怎奈,去年一場可怕的景氣大蕭條,將她所謂幸福的日子打入谷底。

 

為了讓姊姊和姊夫能專心工作挺過這次的難關,從沒離開豐原的翔翔被送到姊夫彰化的老家,由他的奶奶暫為安置。那時還想等渡過這場危機之後,很快地就能把翔翔接回來了。恰巧公園也添置了新的活動器材,路過時她都會想,好動的翔翔一定會很喜歡這些新玩意。怎知,這是個遙遙無期的空想。

 

姊夫召開了好幾次的廠務會議,要求全體員工共體時艱,身為公司一員的她也以暫不支薪的行動以示支持。反正她的吃住都在姊夫家,平常也沒多少花費,她少領一份薪水,也讓姊夫他們少一份負擔。她的男友卻不這麼認為,為此他們私下也吵了好幾次,男友是公司的司機,在那一段痛苦的失戀之後,她來姊姊的公司工讀,認識了現在的男友。儘管男友振振有詞地說,「少了妳那一點點的薪水,也救不了公司。」她仍不為所動。

 

 

那天,灰濛的天空下著微雨。男友以和好為由,約她至公司附近的小吃攤共進晚餐。她一到才赫然發現,男友竟大手筆地約了廠長和幾個公司重要幹部、連公司重量級的客戶何董也列席。她輕聲問了男友,「這是怎麼回事?還是我走錯地方?」

 

「妳等下就知道了。」男友低頭說。

 

「我邀大家來的目的,相信各位都心知肚明。我們公司照這情況應該是撐不下去了,現在何董願意出資買下我們公司,他現在只需要我們點頭支持,他便會去跟他們夫妻談妥價錢,並保障我們的權益與工作權。」廠長説得如此地理所當然,好像姊夫的公司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老大,都聽你的,你覺得好,我們就跟定你了。」其中一名幹部熱切地回應著。他們的雙眼閃爍著不同於工作時的專注光茫。

 

她終於明白所謂大勢已去地感覺。也明白男友當時反對的理由,這不是為了她──原來他們早就另有打算。

 

這是什麼世界?「等等,難道你們忘了,即便薪水付不出來,我姊夫還是想辦法借來给你們。」她忍不住脫口。

 

「小姐,難道妳不懂日頭赤炎炎,隨人顧性命。」(台語)另一位幹部又潑了一大桶冷水。

 

「他們就算餓著肚子還是會依約給你們加薪,你們就不能替他們夫妻想想嗎?」她還在做困獸之鬥,試圖轉回頹勢。

 

「那是他們無能,沒有必要拖著大家跟著他們吃苦。人總是要往高處走不是嗎?」何董的一番話,眾人莫不點頭贊同。

 

以往她對何董的尊敬與感激,已隨著方才的話灰飛煙滅。「若不是你在背後扯後腿,他們一定還有機會。」她痛心地控訴何董。

 

看著她打算離席,何董叫住她,「就連你們會計楊小姐也主動把所有客戶資料交給我了,」男友把一張紙塞到她手中,「妳只要花點心思,把這個表格裡的問題填好,我保證妳以後每個月將會多領一萬塊的薪水。」

 

看她一副不屑的樣子,何董啜了一口飲料又說,「如果妳不想好好利用妳姊姊他們的剩餘價值,來保住妳的新工作。我們也無所謂,這些問題遲早我們也會知道答案。」

 

不管男友在她耳畔叨叨念著,「現在工作很難找,妳不要不識好歹。」她只是慘然地說,「是呀!這麼好的機會,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我才不會演出得這麼失敗,沒搶到手。」

 

 

在回家的路上,點點的燈光倒映在淹了水以便春耕的田間,此起彼落的蛙鳴、蟲吟紛紛訴說著春天的風采。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寒冷,想起蘇東坡在〈定風坡〉裡的一段詞:『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這冷真是冷到骨子裡,這被自己所愛和欽佩的人所背叛的冷,真是蝕骨的冷。她不是蘇東坡,她沒法用『山頭斜照卻相迎』安慰自己;那誰才是她的山頭斜照?能給她一絲溫暖,給她一線光明,給她『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平靜日子,讓她去相信人性,讓她相信這世間還有一點天理。

 

可笑的是,她一滴淚也沒流。並不是她太鎮定了,而是無力可施的悵然。

 

回到家,未待她出口,姊夫便說出將依何董所提的條件便宜賣掉他們夫妻胼手胝足所開立的公司,那裡的一草一木是他們的血和汗所打造的,其中還有把翔翔接回來的美好願景。她不願相信姊夫竟然忍心拱手讓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再拖下去價錢只會更低。眼前的景氣一時間是回不來的,不如在賠更多之前收手,才不會更糟。」姊夫無奈地說

 

看著姊姊紅腫的雙眼,她已不忍心再問,他們知道幹部們和何董私下串連的事嗎?

 

知道被他們視為家人的員工,竟是第一個背棄他們的人嗎?說了他們情何以堪?不說,她憤恨難平;但多說何益,只不過於事無補,徒留悵恨。

 

過了幾天等姊姊心情平復了些,她才提起這事。令她詫異的是,姊姊和姊夫也早有所覺,只不過居處劣勢,他們也只能認了。

 

「可是妳不氣嗎?」她不解地說。

 

「氣,當然氣;氣死自己、氣病自己值得嗎?當妳決定對別人好時,就要有得不到回報的覺悟。」姊姊淡然地說。

 

「姊姊,妳怎麼能這麼看得開?一個是費盡心血所打下的公司,另一個是被自己重用的員工所出賣。我都還氣恨難消,妳怎能說得如此雲淡風清。」

 

「這不是看開而是沒辦法的辦法,我最近常常在半夜醒來獨自發呆到天亮。妳姊夫勸我要想我們還年輕,就當賠了錢買個經驗,不要連自己的身體健康也賠進去;想想這裡一結束,我們就可以跟翔翔團圓了,其它都不重要了。」姊姊對她抱以了透世事的一笑,令她的眼淚忍不住潰堤。

 

姊姊將她的頭放在膝上,輕輕撫著、輕聲說著,「別難過了,姊姊不是撐過來了嗎?」

 

「對不起!我沒幫上妳的忙。」她哽咽地說著,「我真的很沒用,沒幫你們任何忙。」她將連日來的痛苦一次傾瀉,哭得肝腸寸斷。

 

「這是大環境使然,任何人都很難救回我們公司。妳只要好好地把妳的大學讀完,我就心滿意足了。」

 

「來好久沒聽到妳說學校的事,告訴我最近學到什麼?」她知道姊姊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揉一揉紅腫的雙眼,想起最近新背的詞,「最近在讀蘇東坡的〈滿庭芳〉,」姊姊用微笑鼓勵著她。「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乾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

 

「說得好,我們在難過時念上個幾遍,就不會太難過了。」姊姊感慨地說,「如蘇東坡這般的大文豪,都說出這樣又酸又現實的話,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也該學學他的胸襟與氣魄,這樣爭來爭去,到底又得到些什麼。」

 

「姊,妳這麼一說,倒讓我想起以前有位文選老師曾說過:『讀大學也許不能讓你們找到更好的工作,也不能幫你們賺大錢,但可以讓你們的眼界更高、更遠;當你在人生遇到挫折與瓶頸時,你會試著從書中去找答案,而不是一味地去埋怨命運的不公。』」

 

聽到這姊姊高興地摸了摸她的頭,「幸好我堅持要妳去念大學,總算多年的投資沒有白費。」

 

之後,他們用苦中作樂的方式去面對這難熬又難堪的一切。

 

姊姊一家帶著母親搬到彰化去了。她也遷居到台中,就這樣離開從小孕育她的豐原,從小到大她除了出外旅遊從未離開過豐原,就連上大學她也情願台中、豐原兩頭跑。

 

搬家的那晚星光點點,田邊的蛙鳴依舊熱烈,連樹葉的沙沙聲都叫她不捨。當輕風點過,河面的倒影微微隨風顫動著,都在在使她不忍離開。

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麼想記住這裡的一切,有一天還是會忘了曾徒然地想將此刻印在腦海之中。而流光跳動在田野間,在城裡,在未滴落的淚珠裡。

 

她想對著這個光輝炫目的城市說,「我一定會再回來。」

 

可是,又有誰會張開雙臂,歡迎她歸來呢?

 

從沒想過,離開故鄉是這麼的不得已、是這麼地難過。

 

就像現在,她在往彰化的路上,窗外點點的亮光,又讓她想起剛離開不久的的舊家,她也想起曾有過的無憂歲月。

 

也想念起以前經常造訪公司廣場的,那兩隻天真的黑色小飛鳥,還有忠心捍衛公司的那三隻小狗,以及她親手所種的玉蘭花。此時的豐原也應是燈火通明熱熱鬧鬧的吧。

 

對呀就如同那句「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如夢幻泡影般地稍縱即逝,她得想法子走出憂傷,把痛苦的舊夢拋在腦後,給自己一個新的美夢好安身。

 

想起聖嚴法師曾有段話,「大鴨游出大路,小鴨游出小路,不游就沒有路。」

 

「各位旅客,彰化站到了。」溫柔的廣播聲,帶起了她臉上的笑。

 

要找出路,就在這開始不是嗎?

 

想起將見到好久不見的翔翔,她笑得更燦爛了。

(全文完)寫於98/2/28,98/4/12改稿

 





台長: re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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