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貪愛勒戒所的第三種選擇──我的十日內觀札記＠光影流動

2006-12-20 11:56:10| 人氣1,836| 回應5 | 上一篇 | 下一篇

續：貪愛勒戒所的第三種選擇──我的十日內觀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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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覺知貪愛

(3)內觀

在內觀十日中，前九日禁語，不能書寫也不能閱讀，全程食素，早上四點鐘起床，晚上九點就寢。早上、下午、晚上各有一小時的精進禪修，要在禪房裡集體靜坐，一小時內的盤腿姿勢不能變動，其餘時間可自由選擇在寢室靜坐或是禪房靜坐。經常坐到腳腿麻痛到骨頭裡，就會盡可能抽空去中庭散步，如果天氣晴，還可以光著腳去踩草，雨時，就只能在房裡踱步了。

前三天半，老師教我們觀息。
靜坐的時候，除了盤腿，也要閉眼，幫助自己去除外物，學習專注，當然內在會有許多畫面與思緒在閉眼靜觀的時候紛呈浮現，這就是自己要去面對的問題。要在這些思緒中，保持內觀，省視平等心。
第一天，觀察自然進出鼻孔的呼吸，去感覺自然的呼跟吸。
第二天，除了繼續觀察自然的呼跟吸，也要我們去注意鼻孔周圍皮膚包括鼻腔內的感受，比如冷、熱、乾、濕，或是有沒有其他細微的震動、脈動、抽動...
第三天，要我們把注意感受的範圍縮小，就只要專注在鼻孔前、嘴唇上方的那小片皮膚，大約就是人中的位置，去感覺自然呼吸時的所有感受。

很快地，我就不耐煩了，每天這麼多時段的重複練習，總讓我一再與煩躁沒耐心不安的自己相遇。我想起過往學吉它的那麼長段的斷續時光，我的兩把吉他自從搬家後已經晾了三年多没再彈過了，那些終無所成的學習過程，總是停擺在冗長單調重複的基本練習，而又因為那些迷人的旋律重新拾起學習的熱情，卻終又停頓在下一首沒興趣的指定樂曲或是基本練習。

「你的心就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獸，馴服這頭野獸，需要耐心、愛心與平等心。」

練習的時候，煩亂不安的時候，我不斷想起葛印卡老師說的這幾句話，耐心呀、愛心呀、平等心呀。如果對自己都如此不耐了，都無法好好和自己安處了，如何能企盼外境和諧呢，企盼與人的互動美好順利呢。

第四天，終於開始教內觀了。前三天的觀息是要我們學習讓心專注、敏銳，然後才教我們內觀。

「從頭頂開始看，看到腳，一部分一部分地看，每個部分停一兩分鐘，去感覺那個部分的感受，如果有感覺到什麼感受，就如實地接受這些感受，平等心地接受這些感受，然後換下個部分，如果看了一兩分鐘都沒有感覺，也沒關係，如實接受這個部分現在沒有感受，然後維持平等心地繼續去看下個部分。」當我看著自己的頭時，尤其後腦，感受到非常強烈的緊縮，像是有人以手指用力地推按我的頭那樣。

第五天的練習要我們從頭頂看到腳後，再從腳看回頭頂。仍是一部分一部分觀看每個部位的感受，最好照著一定的順序，不要亂跳，不要停滯、耽溺，一個部分一個部分地，按順序地，以平等心去看這些感受，如實地接受這些感受。

「如果在觀看感受時，發現身體別的部位有特別強烈的感受生起，也要繼續照著原先的順序觀看，不要跳到那個強烈的部位，等慢慢照著順序看到那個強烈部位時，如果那時強烈的感受還在，你也平等心地觀看，如果已經沒有強烈的感受了，你也如實接受它的滅去。」

「如實地接受這些感受很重要。有些人會說，沒有啊，都沒有任何感受，原因往往不是沒有感受，而是你在追求特定的感受，以致無法如實看到這些感受，比如你在追求細微的愉悅暢快感受，以致於你沒發現所感受到的粗重酸痛，而說沒有感受；比如說你在追求的是酸痛等粗重的感受，卻沒現那些細微的震動感受，而說沒有感受；包括你所習以為常的冷、熱、乾、濕等皮膚的感受也都是感受呀，甚至是皮膚與衣服布料接觸到的感受，這些都是感受啊。讓你的心更敏銳！如實去感受這些感受，以平等心，無所追求、無所排拒地如實去感受。所有的感受沒有對錯、好壞，都具有同樣的特性，就是無常，都會生滅。不要特別停在某個部分持續地觀看感受，平等心地，一個部分接著一個部分，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如實去感受。」

當然的，在內觀的時候，我經常失速，或是停滯了。也經常感到極大的煩躁、不安。大約也在這一天，我終於下定了決心，無論腿腳痛到什麼程度都要坐定，終於能在一小時內維持一樣的盤腿坐姿，不變換姿勢了。

第六天，除了從頭看到腳，從腳看到頭之外，一部分一部分地看之外，老師要我們再用另一種對稱的方式來同時觀看感受，一樣從頭頂開始，對稱地看著身上的所有部位，盡可能對稱地看過所有部位，再從腳回到頭。

當我用這種對稱觀看時，從腳回到頭時，腦殼後方仍舊緊縮，像是有人推按那樣，且氣急攻頭般地失速、強烈收縮地回到頭頂。

也很像就在那一天或是後一天，我終於可以貼近我的臉頰部位觀看了，前幾天，只要我一觀看我的臉頰部位，臉部筋肉就會自動拉張抽動，即將拉拔開來的一團團緊實哭泣。我終於能靜下心，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一部分，好好一部分一部分地貼著自己的臉頰觀看了，而臉頰卻也一邊抽動地，幾乎每個貼近就又要開啟了哭泣，然後我終於感受到好強烈的三圈感受，鼻子下方到嘴唇上方的那圈是恨，越到耳朵兩邊越難貼近感受，似乎是越深的感受與抽動，嘴巴的那圈是悲傷，越到兩邊越深烈，嘴唇下方的下巴是苦，一碰到就要緊縮在一起的苦。每個小部分小部分的貼近都如此困難，每個貼近都開啟了哭泣的抽動。總要一邊深呼吸，靜下心，放輕鬆，再重新去接近，那些觀看就像是古代拿著燒紅的鐵板去貼燙受型犯人皮膚那般的炙熱難耐與痛楚。而這些臉頰上的粗重感受，也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觀看，一天比一天褪去，像是越來越放下激烈的痛楚般的，慢慢變得容易觀看，不再蘊藏這麼多的強烈情緒了。也終於了解，當我們剛在一起時，當他的手輕撫我的雙頰時，我的那些想哭是為什麼了，因為他的溫暖釋放了我過往蘊藏在兩頰的深深悲傷。

第七天的練習要我們流動地去看身體的每個部位，快速地掃過，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盡可能每個部位去掃過一遍到兩遍，然後再回復到一個部位一個部位，慢慢地觀看感受。「因為快速流動地掃過，會忽略掉某些部位的感受，而身上那些粗重感受的部位很難快速地被掃過，往往會卡住，那麼你就先跳過這些粗重的部位，等掃過全身之後，你再一個部分一個部分地，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去感受。」

同行的好友問道，如果中間卡住的時候怎麼辦，王老師說，就是加強呼吸，如果是要往上，就用吸氣的方式來幫忙移動，如果要往下，就用呼氣的方式來推動。而有同組的朋友問到，如果在觀看的時候昏沉或是想睡覺怎麼辦，老師說，就是加重呼吸，如果我們在內觀時，心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也可以用加重呼吸的方式，幫助我們回到身上此刻的感受，而當心煩意亂的時候，可以再回到觀息，等心靜下來，可以敏銳去感受細微的感受時，再回到內觀。而我大約在這天起開始了幻覺，越來越誇張，比如老覺得自己坐斜了，沒有對正前方，還有覺得自己的頭有個大凹洞，還有身體某些部位變成了空洞，身體嚴重變形，身體的左半變得很窄，右半很寬，或是肩膀好寬好長，身體卻很窄等等，王老師說，這是業息的妄念所產生的幻覺，只要張開眼，幻覺就會消失了。

第八天，還是第九天了，印象中很像沒有新的功課了，仍舊先前的練習，先流動地掃過全身，然後再一個部分一個部分好好觀看，就是要用平等心來觀看，所謂內觀即是如此，如實感受，如實接受，觀看身體感受的同時，同時省視自己的心，是不是平等，是不是平衡，是不是平靜，對於不愉悅的感受盡量保持平等心，盡量不要希望它快快消去，就是停留在當下，感受當下的感受，讓這些不愉快的感受穿透自己，甚至是享受這些感受，當愉悅的感受生起時，也要保持平等心，盡量不要希望它永遠繼續下去。

「記住，無常，所有感受，愉悅的、不愉悅的，都具有一樣的特性，都會生滅。生起時，記住這一切會改變的，滅去時，也記住這一切會改變的。省視所有的感受，省視自己的心。」

「第八天和第九天非常重要，在這最後的兩天，你內觀的深層手術會進行到更深更深，把握最後的時間，好好用功。精進的用功。」

的確到了最後兩天，所有想跟他在一起的慾望越是鮮明，我幾乎是要放棄了的，在寢室裡心煩意亂到停下了練習，來回地踱步，然後坐在床前，像是看著眼前有兩條路，一條是平等心，而另一條是貪愛，我感覺到自己想義無反顧地走向貪愛，深呼吸了一口氣，但是，然後呢，後續的種種在這幾天已經想過好幾次好幾次了，都知道那絕對還是一樣的劇本，不會變出不同的劇情與結局，而且是一齣更差的劇本，一個讓我們過往僅存的美好記憶再也無從保存的地獄，我們絕對有能力毀掉一切，那貪愛的極致，太清楚了。我真的會想走這條嗎？我們又真的需要這條嗎？我需要全新的不同的感情，屬於兩個人的沒有其他人的全新感情，我們需要全新的生活，全新的沒有彼此的、不再需要彼此的生活。

在這幾天中，老師說到內觀除了純淨自己的心之外，也會使自己的心更為敏銳，更能覺察感受到身體每個部位的細微感受。

「讓你的感受更為敏銳，同時開展你的平等心，那麼這些感受將不會變成煩惱痛苦，而會將所有細緻的感受蛻變為智慧。」

「覺知與平等心是純化自己內心的雙翼，缺一不可，要記住。」

第十天上午例行的一小時集體禪修後，老師教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方法：「慈悲觀」。先讓身心在一個放鬆自在的狀態後，然後想像將身上那些細微震動的愉悅感受，那些平靜、慈悲的愛的感受，向外傳布，跟眾生分享。

「願我能去除焦慮、不安、敵意、憤恨、悲傷、貪愛等負面的習性，願我能發展平等心、寧靜、安祥、自在、自由、清靜。我願將已得的這些平靜、安祥，與眾生分享，願一切眾生平安、快樂、安祥，遠離貪愛的痛苦，發展平等心的寧靜自在。」

我的確感受到身體不斷有能量向外發散，有一種內在越來越來暖，自己越來越大，不再緊縮憂鬱，是一種分享陽光能量的愉悅。據說那日上午的慈悲觀能量很強，似乎很多人都有感受到，事務長說，我們這屆很用功，雖然人數不如她那屆的人多，但散發的慈悲能量很強。

在慈悲觀後，禁語解除了，大家可以開始交談了。互相討論著發生在身上的感受。也知道很多人來是為了身體健康，也有為了親子問題等等的，當然還有像我一樣是為了感情問題來的。

在某一天的開示當中，印度的葛印卡老師講到自己如何會接觸到這個兩千五百年前佛陀傳下的內觀法，他出生於緬甸的商人世家，早年也做了很大的生意，到世界各地賺了許多錢、有過很大的名聲地位與威望，但有一天，開始嚴重偏頭痛，痛到沒辦法好好日常作息，無論看多少醫生都沒有用，最後只能以瑪啡來止痛，但終究也不是辦法，友人跟他說，這或許是從心引起的，建議他去修習內觀，就這樣，他看到了過往的種種貪愛，也慢慢從內觀中得到身心的和諧與種種益處，十四年後，他的老師讓他到印度傳授內觀，從此，開始發揚到世界各地。

「最早先，我們犯了一個錯誤，我們跟學生收取學費。但很快地，我們決定不再跟新生收取任何費用，所有基金會的運作全靠舊生的奉獻，我們收取那些真正從內觀中得到利益的人的回饋，而新生，我們希望他們一開始來就接受別人的奉獻，要他們知道所學的一切，吃喝住宿的所有設備，都源自其他人的奉獻、善心，讓新生們懂得這些愛心，學習珍惜。」

第十天的晚上，老師說到後續的內觀方法，「你可能會經驗到三種不同程度的感受，一種是全身都是粗重的感受，一種是全身有部分粗重的感受，有部分細微的感受，還有一種是全身都是細微的震動，這三種都很好，沒有哪種比較好，重點是記住平等心，記住無常，有可能你今天全部都是細微的感受了，但明天就變成了粗重的感受，千萬不要沮喪，覺得自己退步了，實際上是進步了，因為過往的業息從潛意識慢慢又浮到表層了，讓你有機會去覺知它、消溶它，這是好現象。如果全身都已經到達細微震動時，無論自己怎麼一部分一部分仔細看感受時，都不再發現任何粗重感受時，你就可以開始試試看穿透，從身體的正面，穿透到另一面，然後你會再次遇到身體內部的粗重感受，就讓這些感受浮現，觀看它們，粗重的部分就會慢慢肢解消融，慢慢地，你也會經驗到身體內部的微細愉悅震動，但同樣地，記得平等心，記得無常，記得生滅，如果你到了這個程度，可能你將遇到的是對愉悅感受生起執著與貪愛，記得這些也會滅去的，記得。內觀要學的就是平等心，去除貪愛，無論你的身體感受在哪個階段。」

第十一天的上午，在離去前的集體共修後，老師又帶我們做了一次慈悲觀。這次的和昨天上午、下午、晚上所做的慈悲觀有了一個極大的不同，對我而言，像是，大概，可能是一個終結十日內在手術課程的癒合。

當老師說完如同前三次慈悲觀所說的願眾生安祥、平靜等等的話語之後，
本以為已然結束的時候，突然話鋒一轉：

「我原諒那些傷害我的人，那些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傷害，原諒所有傷害我的人。我乞求那些我曾傷害過他們的人，那些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傷害，乞求原諒所有我對他們造成的傷害。」

走到這兩句時，我哭了。
徹底地，從心釋放的原諒與乞求原諒，我哭了。
我幾乎從沒想過原諒也會是我需要的。
像流淌過千年的河水般地，靜靜細細無息的原諒。我哭了。

我回家了。這兩三天，從很輕盈的身心感受，跌到感冒生病，還一邊消化這十幾天來的日記，也消化著無常、生滅、平等心這些話。當然也早晚做了內觀的靜坐功課。每次內觀靜坐後，真的都可以消化那天稍早的不安與焦慮，很神奇的安心與輕盈。

「你們不要期望這十天之後，你們會變得有多大不同，本來一百公斤的煩惱，或許只減輕了一公斤，本來會困擾十天的煩惱，或許會只會減為九天半，如果你每天仍持續用功內觀，那些已獲得的小小不同，會慢慢增長。你們出去後，早晚仍要維持一小時的內觀靜坐，內觀之後做五分鐘的慈悲觀，心煩意亂時，就回到觀息，最重要的事是無論何時何地，記得無常，記得生滅，記得平等心。那麼內觀才真的能在你的生活中開展不同的視野，你才能真正學會活在當下的生活藝術。每日睡覺前與起床前，默念三次無常，然後平躺地觀看身體的感受，不需要像靜坐內觀時的次序觀看，只是去覺知現在身體有感受的部位，就好好看個五分鐘。當你失眠時，也要好好躺著，做為一個內觀修行者，要趁此消除掉緊張、焦躁、煩亂、不安，就只是靜靜躺著，閉眼躺著，因為你的身體需要躺著休息，趁這些時候，你就靜觀覺察身體的感受，就去覺知這些感受。你或許整晚都不會睡著，但你會發現，好好平靜地覺知著身體感受一晚醒來的時候，精神飽滿。」

所以呢，不要問我十日內觀後有什麼大不同的轉變或是成果吧，我的真正考驗才正要開始呢，從輕盈轉為煩亂低潮地過了兩天，也又清明晴朗了。還要持續練習，記住無常。

希望大家如果有機會的話，也能抽空去體驗一下「十日內觀」，那是一個不錯的方法，或許會是終身受用的方法。

祝福大家都有安祥平和的快樂！

我要檢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