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Man in the Rye 夏宇說：因為海灘總是好的並且什麼音樂都可以跳舞都可以推翻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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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週歲的時候我成了孤兒。

當消防員們滿臉泥污的正在一片死灰中尋找蛛絲馬跡，一股嘹亮的哭聲傳來。他們好不容易把上頭雙親緊緊相擁的焦屍扯開時，年幼的我仍在底下毫髮未傷，健壯的放聲大哭。餐廳裡三百五十九人，一把燎原之火中我是唯一的倖存者。

叔叔收養了我，一臉不情願的。他認定我是不祥之子，剋死了自己的父母，為整個家族帶來厄運。我不怪他，至少他都在我的餐桌擺上了足以溫飽的食物，也從來沒有對我拳打腳踢，更不會在半夜裡溜上我的床。他對我避之都唯恐不及了，哪裡還會對我多說半句話？家裡總是空蕩蕩的，到十五歲為止，我看見郵差的次數比看見我叔叔還多。

叔叔為了打發我，讓家裡什麼都不缺。我比班上任何同學都更早擁有任天堂紅白機，聖鬥士星矢的可動人偶我集滿了十二尊，還有滿滿一整櫃的少年快報。錢不是問題，叔叔以我法定代理人的身份繼承了他哥哥、我父親擁有的一切。家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火。廚房沒有瓦斯爐，翻箱倒櫃也找不出半根火柴。

然而真正吸引我的，就是我得不到的那融化一切的溫度。我用超級瑪莉的卡帶私下跟同學交換了他從父親菸盒裡摸來的打火機。十塊的那種，上頭還有金髮碧眼的女郎擠著雙峰對你拋媚眼。

「沒想到你對這玩意兒也有興趣。外國人的還是比較好，對吧？你要藏好，別給任何人發現了。」他四處張望著說，偷偷將打火機塞進我的褲袋像個警覺的毒販。

我先是在放學後的體育場上燒枯葉。火舌在寒風中奔竄亂舞，捲起殘葉不停咆哮，映照出我臉龐上的熠熠火光。我不知所措的像個初次用手撫摸濕潤陰戶的少年，張嘴結舌呀呀的說不出話語，為其本身的深邃而吸引。火燄是世上最純粹的東西，它能焚去所有的不潔與油膩。在經過焱之浪潮沖洗後，剩下來的只有一切生命的源頭──最不起眼的碳；就跟我一樣。我開始相信，唯有經得起烈燄日夜煨灼的才能稱之為永恆。

漸漸的燒枯葉已經沒有辦法滿足我。我學會燒任何東西，用任何方法燒東西。我還活活燒死了一隻貓。我現在仍想得起它尖銳的哀嚎，那是我第一個祭品。高中畢業典禮的當晚我燒死了叔叔。我希望他能逃出來，真的。我不恨他喔一點也不。如果他能存活下來，如果他能通過火燄的考驗的話，叔叔就能跟我一樣成為永恆的一體了。我抱著雙膝坐在屋外的草地上等候了好一會兒，叔叔始終沒有出來。直到從窗戶爆出的火星不停濺在我衣袖上時，我才轉身離開。那時候就算叫布魯塞爾的尿尿小童來也救不回他的性命了。

我最終成了消防員。這並不弔詭喔一點也不。就因為我懂得火了解火所以我更能操縱火。消防分局的小隊長還記得我，他也曾是當年餐廳大火時救火的一員。「消防局有你的加入就像是注入了一記強心劑。藉由發生在你身上的兩樁不幸悲劇──喔，我沒有冒犯之意──我們更能讓民眾了解用火的危險。」入隊的時候他大力拍著我肩膀說。關於這點我不完全贊同卻也沒有反駁。

我仍常以火之誓約為人進行審判。我渴望同伴，至今卻尚未有半個人通過考驗。我已經燒死了兩任女友、一個同事，還有他們的家人與狗。也許更多，我沒有仔細算。我也是蟬聯兩個年度的消防員楷模。縱火與滅火同時是我天秤上擺盪的兩端，沒有一方更輕或更重。

永遠無法愛恨分明，這是天秤座的宿命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