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暮,春雷乍響
--專訪鍾肇政 採訪◎潘弘輝
不斷突破、攀登創作的高峰,寫作對於鍾肇政而言,是生命的需要。
身為台灣文壇大老,勇於嘗試並突破自己書寫領域的疆界,他這次主動出擊的三篇情色作品,是以歌德的生平愛戀情事作為故事梗概,並在情慾世界中翻江倒海。試圖以遲暮之年奮力一搏,嚮往青春、眷顧肉體的最後姿影,為生命刻畫出真實的血肉、愛慾悲歡。
●崇拜歌德,德國走訪激發創作動機
以歌德為題,在二次大戰前,日本人出版的書裡便有大部頭的歌德全集;戰後,日本人撤回日本,將家中物品擺地攤販賣,當時鍾肇政剛自日本兵復員返鄉,因為耳朵在戰時受傷、必須北上求醫,家庭小康的他用很低廉的價錢買了二、三十本日本人變賣的書,對愛好知識的他來講是極高興的。當時他買的這些書,便包含了歌德的書。
一九九六年他有機會應邀到德國訪問,因為崇拜哥德,極喜歡歌德的作品,也參觀歌德住過、照原樣留下來的簡樸房子、紀念館,及生前用過的東西。一個可以過豪奢生活的文豪卻過得簡樸,不僅感動了鍾肇政,也讓他省思,對歌德的生活與作品了解得愈深,他愈覺得歌德是個可敬、了不起的人物!如同拿破崙曾稱讚歌德的一生說:「這才是一個人!」一樣,親身見聞歌德的種種事情,更進一步激發了他對歌德的好奇與興趣。
走訪德國時,七十二歲的鍾肇政發現歌德最後一次戀情是在七十二歲,對象是十七歲的女孩。這衝擊著他!國情雖不同,但藉由歌德的例子,鍾肇政同樣耽溺幻想於找個十七歲女孩來追求、並嘗嘗愛情感覺或失戀的滋味。
「理智上告訴我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我的內心卻充滿嚮往。一個人到了古稀之齡,整個人通常會充滿老人的感覺,但我在德國的這趟旅程,體力、心力卻都不覺得疲憊,我心想,也許是人老心不老的緣故吧。我是在這種情況下萌生寫情色小說的idea!」鍾肇政說。
●挑戰自我局限,隨心所慾寫情色
早年,鍾肇政便寫過情色小說,他曾在《台灣文藝》創刊號發表〈溢洪道〉,處理家庭主婦的外遇問題,以有如水庫的水滿溢出來,生理的要求與慾望無處發洩為主題而寫下的這篇,就當時民風保守的尺度而言,算是寫得很「黃」的!
基於使命感,他寫過反日、抗日,反國民黨、抗國民黨為題材的作品,他表示:想寫的文學作品,大概也都完成了;如今早已解嚴,政黨也已輪替。對國民黨,也沒有必要再去反!回過頭來看,便覺得不如寫些不含反抗色彩的作品吧。寫作的題材可上天入地、包羅萬象,可是該寫的東西都寫完了,面對創作,鍾肇政有恐慌感。
處理情色的題材,鍾肇政胸有成竹,他說:「偶而任自己跑跑野馬,倒也無妨。
這方面的題材我以往沒碰過,並不表示我不知道如何處理。情色經驗人人都有、都曾經歷過,寫這些情色作品,在我內心並沒有太過掙扎,有的話,也是對自己是否能把它寫好的畏懼!我是已經享過盛名的人,所以我害怕自己寫的東西讓人感覺差勁。寫不好會很丟臉!」
●書寫無眠日,重視藝術性思想性
從幾年前開始生病,咳嗽不止。以往每次感冒所引發的咳嗽總得拖上十天半個月,但這次的咳嗽卻拖了好幾年!日夜交加的咳嗽使得鍾肇政的寫作完全停頓下來,直到今年六月病況才稍有改善。這一停止,晃眼間已過去了四年!
「在我這個年紀,不寫的話其實也不會愧對自己的一生。原本也有想過:不如就這樣結束我的文學生命好了!但轉念一想,也未必就一定是這樣吧?我鼓勵自己不如來試寫看看!於是開始漫無目標的寫些隨筆,不顧慮結構,事先也無規畫!寫著寫著,竟也累積了五萬多字!這發展連我也嚇一跳,能有這樣的字數,若寫小說應該也不是件太難的事吧!」鍾肇政說。
動念之後他翻閱舊資料。找到當時去德國旅遊時手邊的資料及筆記,有一些在旅途中用日文記下的簡短開頭,於是今年年中,他便開始構想自己這次情色小說第一篇的開頭該如何著手?這次這三篇情色小說鍾肇政刻意安排了三個不同的層次;第一篇是老歌德對少女的愛,第二篇是歌德年輕時遇上比他年長的女人,第三篇才是處理成熟男女之間的愛。這是在他腦海中最早的發想構思。
對下海來寫情色小說,鍾肇政在心裡還是有一把衡量的尺度,他希望自己的情色作品裡多帶一點藝術味及思想性。他說:「開始寫情色,寫了三篇之後,我才發覺情色小說並不那麼好寫!描寫歌德的時候,我覺得歌德便是我自己!目前我已近八十歲,關於寫作,未來能寫多少我暫且不去想,能寫多少便寫多少吧!」
這幾篇情色小說完成於八、九月份,是他最近期的作品。寫作期間,他通常早上九點多看報,然後寫一個多小時便停筆,下午也寫。若心情好時便多寫一點,心情壞便不寫,很隨性,並不在固定的時間逼自己一定要寫出什麼東西來。因為目前的體力已經負擔不起聚精會神寫一整天的操勞了!
這是鍾肇政,台灣文壇大老,宛如春天轟然乍響的一聲雷鳴!驚爆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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