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凌晨四點。
天還要兩個小時才會亮,外面的夜是黑的,
家裡除了我的燈之外也是黑的。
喇叭放送著慣聽的旋律,小小的天地,一盞燈,一個人。
我很安心,覺得自己跟靜默的夜融為一體,
時間的長河在看不見的黑夜裡無聲流動。
這種愉快不值外人一哂,卻很難得。
第一因素是時間,第二因素是心境。
有時間熬夜,不見得有和平的心境能夠享受長夜。
有和平的心境胡思亂想,不見得有閒暇可以利用。
自己獨自耍嘴皮子。
微微閉著眼睛,聆聽平常一向覺得太悲傷的歌曲。
很哀傷,聲音真好,是首好歌,我的耳朵聆聽得很近,
心躲在一個很遠的、神遊的好地方。
肉體無時不刻受到拘離,但在非常偶然完美的條件下,
心思可以飛行,到更遠的地方,
任何人事物都到不了的好地方。
在那裡得到自由。
自由是難得的,技術上難以得到,價值上難以估量。
我猜想,僧道也許是為了隨時自由而修行?
道者白日飛昇,佛者四大皆空,
慧劍砍斷的是靈魂跟肉體之間的一條銀絲。
有一個故事說,
老和尚某天發現自己耳下出現透明的縫,
他摸摸縫,用手扯縫,竟能扯開。
縫愈扯愈大,老和尚發現靈魂可以從這個皮囊走出來。
每天老和尚的肉體打坐時,就讓靈魂走山玩水,
去到各個無限近和無限遠的場所。
後來整個縫都打開,老和尚隨之圓寂。
我不懂這個單純的故事有何寓意,只認為結局相當合理。
如果靈魂可以跑來跑去,那跟圓寂確實沒什麼兩樣。
靈魂來去自如,可以查探許多事情,可以解決許多問題,
不過你那身在四度空間的靈魂,往下俯瞰三度空間時,
還會用心在乎囉囉唣唣的小事嗎?
四度空間看三度空間,三度空間看二度空間,
如同觀察紙上的一隻螞蟻,笑著看他多忙呢。
難怪乎要圓寂了。
後來我看些靈異漫畫,
日本人把靈魂脫離於活生生肉體的情況,稱為「生靈」。
生靈分為自覺性的脫出,及不自覺的脫出。
老和尚最起初是不自覺脫出,漸漸熟能生巧,
脫久脫慣了就不想回蝸牛殼。
生靈旅行社覺得怎麼樣?
很方便,免預訂,不用機票、不用住宿,宇宙鴻荒任您漂流。
當我在想著自由和靈魂之類時,發現太過浪漫。
什麼是浪漫,把不存在的解決歸結於不可捉摸的心靈,
就像衛斯理發生任何事都大喊外星人一般,
這就是不得了的浪漫。
蘇東坡說無竹令人俗,俗不俗跟竹有何關連,
他的境界在上不在下,也是個浪漫到底的人。
再浪漫也要睡覺,只能說我的肉體跟靈魂緊不可分,凡中俗人嘛。
靈魂配合著肉體,夜要過去了,肉體和靈魂一起衰竭。
謝謝上天賜給我一個平靜安心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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