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已經發病一年多了…」
在回娘家的路上，我想起媽在話筒另一端的聲音，自從嫁過去夫家之後，就很少回娘家看弟弟了，我挺著六個月的身孕，獨自開著車，一邊行駛一邊想起跟弟弟的回憶；小時候弟弟總是跟著我屁股後面跑，老是跟媽媽嚷著說：「為什麼姊姊可以我不可以？」當時我們姊弟關係不是很好，弟弟從國小就跟我唸同一所學校，每當有我們爭執的時候，媽總是說：「你是姊姊，總是要讓弟弟的。」有好幾次我都巴不得沒有這個弟弟；年紀越大，弟弟的脾氣也越拗，考大學的時候他不顧一切的填選了台北的學校，為的只是想要脫離家裡的拘束－對於渴望自由的我來說，弟弟的決定讓我覺得很自私、很幼稚，但他還是輕狂的笑說：「一切都沒有問題的。」
之後出了社會工作，弟弟待人接物開始變的成熟，開始懂得人情世故，不再像以前那個口無遮攔的莽撞小子了，有一次弟弟認真的跟我說：「我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了，我要撐起這個家。」我才發現小時候那個流鼻涕的愛哭鬼已經長大了。
沒想到在撐起這個家之前，弟弟就生病了。
我將車停在門前，拿了家裡鑰匙進了門，媽正在廚房煎著不知名的中藥，滿屋都是略為刺鼻的中藥味；媽見到我進門，便將瓦斯爐熄了火，走出廚房招呼我.。
「快坐下吧，都六個月了，產檢結果如何？醫生有說什麼嗎？你弟弟剛剛才吃完飯去睡覺了，大偉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媽開心的跟我閒話家常，我卻心不在焉的應著媽的問題－自從弟弟發病之後，媽整個人憔悴了，也老了好多，為了他這個寶貝的獨子，媽不知道求神問卜了多少次，甚至不惜千里與金錢的求秘方、求名醫，只希望弟弟的病有所起色…
「我想，你弟這個病是不會好了…」
媽媽的這句話讓我感到很心酸，我看著母親漸漸灰白的頭髮，忍不住的一陣鼻酸；我回到出嫁之前的房間－現在變成了小型的儲藏室－拿起相簿開始看，看到我歸寧那天拍的照；我的婚禮是弟弟一手策劃的，學設計的他總是有一些令人驚喜的點子，相片裡我笑的很幸福，而弟弟當時還是那樣的英挺、帥氣。我翻著照片，門邊突然傳來弟弟的聲音。
「姊姊？」
弟弟穿著一件舊的綠色針織線衫，剛睡醒的頭髮蓬亂著，但似乎看到我回家來顯得非常興奮，弟弟跑到我旁邊坐著，兩隻眼睛也跟著我看著手上的相簿，臉上堆滿著憨實的笑靨－就像小時候一樣。
「姊姊！你看這張是我們第一天一起去上學，爸爸幫我們拍的，你還記不記得校門口那個彎來彎去的玫瑰花廊？你那時候還抱怨著為什麼上學還要繞這麼一小段路！」
弟弟邊看照片邊興奮的比手畫腳，一直跟我說起小時候的事情，弟弟記性一向很好，就算是一些大家都遺忘很久的小事情他都記的起來，即使生病了也是如此，他還想起一些我都已經忘記的事。
「姊姊你還記得高中那個數學老師嗎？我那時候考試都沒有及格過，被他打的好慘呢！我還記得妳那時候很威風的當了學生大隊長，讓我好羨慕，我那時候就立志要跟你一樣威風，讓別人知道我不只是某某某的弟弟！」
但我想記憶或許是弟弟發病的原因之一吧，自從那一天起，弟弟就只活在自己的記憶裡面了…
「所以後來我就決定要去台北，我想走出自己的路，我不要再走你已經走過的路了…」
原本興高采烈的弟弟，說到這突然變的古怪，他雙手緊握著，不停不停的發抖，頭低低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我想伸手過去安慰他，他卻突然抬起頭，雙眼含淚的大吼說：
「我是不是做的不夠好！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本來已經可以忘記你了你為什麼還要回來折磨我！為什麼！」
弟弟開始失控的大哭，嘴裡不停的念念有詞，第一次看到弟弟發病的樣子真的讓我不知所措，在樓下的媽聽到弟弟的哭聲趕緊上了樓，拿了兩顆藥丸給弟弟服下，並且緊抱著發抖的弟弟說：「乖，不怕，媽媽在你身邊，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了。」
哄完弟弟睡覺，我跟媽下了樓，媽說：「剛沒有嚇到你吧？要不要等等去醫院檢查看看有沒有動到胎氣？你弟弟就是這樣，只要想到他在台北的那段時間，就會開始失控，一開始問他也不說，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傍晚在回家的路上，我手摸著漸漸隆起的肚子，不知道這個兒子會不會像他舅舅呢？那如果真的像弟弟的話，那我該怎麼辦呢？
２０１０／１１／８ Remiel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