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投注站走出來，C 就一直垂頭無語。別人從臉看上去，肯定是看不見C有甚麼問題--他從來就掩飾得很好。直走到家樓下，還和剛巧碰見老爸打了招呼，別人總不會認為他有問題--至少他就是這麼想的。
然而進入內室把門重重一關，他就煩惱得快瘋了。「今個月已經是第七次了。搞不好，他已經發現了。」C 幽幽地沉思著。「就是這一次，多幹這麼一次，我就不會再來...到時我就可以連本帶利都歸還了。」目光卻停留在一個小豬錢箱上面。
說起來很可笑，這是老爸的一個怪習慣──將一疊疊銀紙都放進錢箱內，直到塞滿──他說這代表閤家富貴，一生豐盛。由於老爸一向很信任大家，壓根兒不用甚麼防盜東西。「防甚麼盜? 不都是一家人嗎?」他的語氣令C有點想掉淚的慚愧。
由於這個大錢箱，令C不由得貪念大動。雖然他自己很清楚，也經常自對自說「小賭可以怡情」，但是心癮一起就難煞，最終竟打起老爸的命根錢箱的主意來。由於C對成功翻本的堅信，他偷偷地從錢箱取出了幾張，這已經足夠他再上戰場了。
事情不會好像電影般急轉直下。其實C也有獲利的時候，只是輸的總比贏多，很快便又把老本用完了。他傷心失望，倒也不單是為了錢。他知道，只要一開聲說自己經濟不好，老爸總是會出面相助的。問題只是他不想老爸知道自己不長進，甚至去偷錢。
他最痛恨自己。誰不知道豪賭會害人呢? 事實也不是個個賭博的都走投沒路，有些也能夠控制自己啊! 如此看來，賭算是問題嗎? 看來並不像。然而自己就是痛恨卻無法自拔，可能甚至是有點病態那種，這應算在誰身上? 一般人當然是認為「一人做事一人當」，如果真的是自己所錯那還罷了，但如果是己所不欲而又做了，這筆賬還應算在自己頭上嗎?
真是不知道。
這天 C 又再忍不住引誘了。他承諾自己這會是最後一次──即使他上一次也是這麼說的。但屈指一算，自己七次行動以來已經拿了十多廿張鈔票，再偷就免不了要惹老爸懷疑。這令他竟然站在錢箱前呆了好幾分鐘。
最後敵不過，伸手就把錢箱就反轉過來。然而眼前一黑，心中一陣冰涼，竟然看見一張字條貼在上面：
「兒：你用去的，我已給你補足。」
C 看著，兩行淚就往下淌了。父親沒有過問為甚麼(也許他早已知道了)，也沒有提供甚麼好方法，或者寫上甚麼責罵。這的確令C很難想像父親會是甚麼樣的心情，而且自己現在也沒有好方法解決問題。老爸所給的，只是機會。
老爸怎麼知道兒子不會因此放縱下去呢? 恐怕也只是放手一博! 然而，只是這種愛之深、寬之量，就已經叫C慚愧無地，感激無盡了。
事情不會好像電影般大團圓結局。C 還是偶爾帶點人格分裂，仍是待在那種時溫暖、時掙扎的境地。然而夜深細察自己，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和難處，某程度上老爸總是知道的。
二○○四‧○一‧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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