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連帆 第二章 潮打空城寂寞回
20. 北地狼煙紫塞摧
這應天府偎山環水，薄暮時分街市上一片喧囂繁華景象，陳永華赧顏笑著想：「一個多月前打秦淮河過，夜裡隱隱見著些應天府的浮光掠影，那日舟上不著寸縷的醜樣還好沒讓這小鬼靈精見著，否則….」溥璧見他一臉神秘忑忑笑著，微皺起眉問：「這南京城是舊遊之地？」陳永華搖搖頭：「初到乍臨！」溥璧又問：「有著舊相與？」陳永華點點頭。溥璧板起臉來，怫然道：「哼！見色忘友！」那臉戲子似地，又晏晏然笑：「也不知是怎樣絕色的美人，讓你一想起來就魂不守舍哩！」陳永華望著他，神色儼然：「卻是如畫一般的人物，人間那得幾回見啊！如若塗脂施粉，堆起雲鬟來那才叫好看呢！」溥璧才知是笑話他的容貌，心裡喜著，臉上卻寒起來，拔出昆吳劍飛身刺將過來。
現下陳永華功夫招式還不及溥璧遠甚，內力卻已勝他許多，這一路來兩人交手數十回，每每在溥璧劍下走不過十招；溥璧身如飛鳥，劍若寒霜，陳永華飛身離鞍，堪堪避過，拔出三才劍使起已然十分熟練的三才劍法。這兩人鬥劍驚得街上行人紛紛走避，果然在第十招上，溥璧手中昆吳劍一纏一絞陳永華手中劍便脫手落地。溥璧則歡然笑著，慣例問他：「你可服了！」陳永華心裡十分疑惑：「同樣是驚虹劍招，怎地到了他手裡卻能如此神妙？」
陳永華才怔怔出神，冷不妨背地裡被人一把抱住，此時他體內陰陽真氣已融貫六脈，著體反彈而出的勁道非同小可，硬是將那人震退一步。回身一看卻是鄭森、同福伯、馮錫範與李茂春。陳永華喜出望外，趨上前去執手：「鄭兄！想煞小弟了！」向眾人作了個總揖，李茂春著實歡喜，拉住手寒暄：「復甫！怎得到此！尊師呢？適才與鄭公子四人在茶樓上，見街上有人過招，瞧身影依稀相仿，沒想真是兄弟你啊！」鄭森問道：「適才那人持得是昆吳劍吧！」陳永華喜道：「瞧我喜得忘了介紹溥兄弟與各位相見….」回頭去喚，那還有溥璧的人影：「咦！溥兄弟呢？馬兒卻還在….」心想溥璧淘氣古怪，來去總沒個準兒。
一行五人來到東水關河房下處。鄭森著雇傭的大腳婆子收拾了間房給陳永華歇息，一個垂髫少女揩了桌子拿出一把紫砂壺烹了一壺梅片茶，陳永華細細一看卻是蒲兒，一身縞素衣服顯得很嬌怯。喫過了茶，擺上酒來，備著九個盤子一盤青菜花炒肉、一盤煎鯽魚、一盤片粉扮雞、一盤攤蛋、、一盤蔥炒蝦、一盤瓜子、一盤人蔘果、一盤石榴米、一盤豆腐乾，盪上滾熱的封缸酒眾人邊飲邊談。陳永華卻老在心上惦著：「若得溥兄弟也在此…..」。
五月的南京城，綠柳深處鳴囀著黃驪，落了桃李開到芍藥，臨水河房都叫赴試的生員租去作了下處，河上角燈才舉出畫舫，每艘作生意的船上妓女們紛紛妝點結束，也有清清甜甜唱支曲的，也有抱個琵琶漫無情思撚弄的，但聽得古城山水溫柔的聲息裡漾漾著撥棹聲、吟詩聲、絲竹聲、調笑聲，聲聲都隨薰香煙霧瀰漫得衣香鬢影共河上燈色更增十分旖旎。風中不時有梅花瓣飄過麗人的腮邊，飄落書生的衿前……
黃河以北地面上，乾旱依舊持續著…. 公元１６３6年皇太極在盛京稱帝，改國號叫清。１６３８年，清太宗派親王多爾袞等率領大軍第四次遠征。西元１６４１年，清軍圍攻錦州，崇禎帝派薊遼總督洪承疇，帶領十三萬人馬赴援。正當清太宗雄心勃勃率大軍想一舉攻克山海關時，卻得病瘁死帳中；才六歲的兒子福臨即位，是為清世祖，又稱順治帝。順治帝年幼由叔父、親王多爾袞和濟爾哈朗輔政。同年李自成從甘肅轉移到陝西，準備打出潼關。西元１６３９年張獻忠被楊嗣昌所率十萬人馬大敗於襄陽，帶了一千名騎兵，從湖北轉移到四川。西元１６４１年，張獻忠入蜀活捉了襄王朱翊銘。李自成率領的起義軍離開商洛山區，重振旗鼓，入河南攻破洛陽，殺福王朱常洵。
陳永華在應天府盤桓半載日日與鄭森、李茂春等吟唱酬酢，正是半壁江山溫柔風流半壁江山天災人禍，卻始終再也沒見溥璧的人影，日裡念著，不想他所習練這一門內功卻是不容一絲半毫綺思遐念的；而陳永華心下更是迷惘萬端：「溥兄弟雖是個俊貌少年….卻也沒來由對他思念成疾….」如此一來走岔了氣癱瘓將養歲餘。此時陳永華於『天地同爐』修習時日無多，且功力也不比玄一道人，一年多來綿綿惙惙，卻幸十四經脈之中已有六脈貫通，輾轉歲餘始癒；尋思十劍尚有四劍須著落在大內去尋，甫入冬便辭了眾人取道望北京城而來。西元１６４３年，李自成破潼關，打死明朝督師、兵部尚書孫傳庭，佔領西安。西元１６４４年，李自成在西安建立政權，國號大順。旋即率領一百萬起義將士，渡過黃河，分兩路進攻北京。
北京城中，崇禎皇帝聞得四川與洛陽的軍情之後，淚流滿面環顧群臣，群臣皆默然無以對。遂廢然語范景文道：「這都是朕的過失，卿可為朕擬詔罪己便了。」次日早朝范景文將夜裡擬定的罪己詔呈入內廷，當即頒發出來，詔云：「朕嗣守鴻緒，十有七年，深念上帝陟降之威，祖宗付託之重，宵旦兢惕，罔敢怠荒。乃者災害頻仍，流氛日熾，忘累世之豢養，肆廿載之兇殘，赦之益驕，撫而輒叛；甚至有受其煽惑，頓忘敵愾者。朕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為朕赤子，不得而懷保之，坐令秦、豫邱墟，江、楚腥穢，罪非朕躬，誰任其責？所以使民罹鋒鏑，陷水火，殣量以壑，骸積成邱者，皆朕之過也。使民輸芻挽粟，居送行齎，加賦多無藝之征，預征有稱貸之苦者，又朕之過也。使民室如懸磬，田卒汙萊，望煙火而淒聲，號冷風而絕命者，又朕之過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薦至，師旅所處，疫癘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叢室家之怨者，又朕之過也。至於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首竄而議不清，武將驕懦而功不奏，皆由朕撫馭失道，誠感未孚，中夜以思，跼蹐無地。朕自今痛加創艾，深省厥愆，要在惜人才以培元氣，守舊制以息煩囂。行不忍之政以收人心，蠲額外之科以養民力。至於罪廢諸臣，有公忠正直，廉潔幹才尚堪用者，不拘文武，吏兵二部，確核推用。草澤豪傑之士，有恢復一郡一邑者，分官世襲，功等開疆。即陷沒脅從之流，能舍逆反正，率眾來歸，許赦罪立功，能擒斬闖、獻，仍予封侯九賞。嗚呼！忠君愛國，人有同心，雪恥除凶，誰無公憤？尚懷祖宗之厚澤，助成底定之太功，思免厥愆，曆告朕意。」
此詔上所書崇禎諸多過失，著實不錯，然言官首竄而議不清，武將驕懦而功不奏則朝中無人矣；雖則痛加創艾，深省厥愆，要在惜人才以培元氣，守舊制以息煩囂，卻已然為時晚矣！陳永華一路上也不急趕路，順遊山川形勝，天寒路蹇開了春來到京城，已是一番冰天雪地的蕭瑟景象，見城裡處處張著罪己詔深有如斯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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