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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5-31 21:14:04| 人氣4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圍城臺北--巨人之肺(參選92年臺北文學獎散文作品未入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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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逐漸把與巨人共生當作一種習慣,甚至成為生活的部分,也許瞳孔中就很難看得到表達虔誠的倒影。而臺北這座首善之都的每天,就像巨人的肺臟之吐納,不管是透過彩虹似的橋,還是像榕樹根的地鐵,我們習以為常地跟著這位巨人的生命韻律,通勤、趕著朝九晚五、甚至追逐流行前衛與愛情故事;久而久之,大家就淡忘自己其實都得依附這座肺組織,吸收屬於現代人的「氧氣」--時尚,品味,以及新世代的種種。
  我們在肺血管網絡似的市街穿梭,氧氣似乎愈來愈不能滿足需要;我們需要速度,所以開始爭執;有不少人需要物慾的填補,所以開始奪取;政治人物需要讓人家牢記他們的名字,強出頭的方法就是用聲音的脈衝,試圖撼動肺臟呼吸的頻度以博取注意。更多的人除了沉默地在城市呼吸道中跟著生命慣性流動以外,可能就是演說著永遠抒發不完的牢騷。至於更等而下之的,就是侵入的癌細胞,動輒犯案,直到警察的免疫力將它們繩之以法為止;至於身為這個巨人一分子的向心力與認同感,大部分都被封閉在自私的心房中,或是在生存的壓力下消磨於無形。
  我認識臺北--這座巨人之肺的年月裡,也跟著它的吞吐,遊走於往返兩個端點,很自然地也以為這個都會的強壯是永恆的,曾經埋怨電車的誤點,也詛咒過流行文化的浮濫,儘管沒有人會刻意懷疑這些怨言的正當性,但因為自己從來不相信肺活量再大的生命體,也會有仆倒於地的一日,因此議論是非的嘴幾乎是照著日出日沒,談著高傲的政論語彙,卻怎樣也想不起來那些詞句,有著「熱烈」的意味。
  終於,非典型的日子像鬼魅一樣地接近了。
  慣性一旦造成,總是很難改變。這座巨人的強肺就快要被侵蝕時,不少人似乎都像是在談論另一個星球遭彗星攻擊一樣,當成擺龍門陣的道具。自己本來就不信邪,聽著這樁災難的擴散就像在看院線影片,既沒有表情,也沒有感觸,只是在告訴自己「我不怕SARS」的自我說服之餘,依舊沿著習慣的動線前進,以不變應萬變。向來,通勤的路線都會經過和平醫院,千篇一律地讓車輪載著自己前往學校或是返家,同時車輪也把最後的一點熱誠輾去,消失在時間的灰塵裡。
  一天夜晚,我仍然跟著這個巨肺的吞吐回家,但漸漸感覺它的呼吸開始失序。隨著疫情的浸潤,失去太陽眷顧的城市更像無底洞,不停在吸去許多理所當然的事物。不只是健康,還有互信、惻隱之心、理智等生活要素,一概跟著這個巨人之肺的衰弱,和平日信誓旦旦的自滿,一同玉石俱焚。我又見到那棟曾經見證無數生離死別的建築,它在夜間二十二點的燈光閃爍中,不再平常,反而是顯現著山雨欲來的詭異,和即將面對時代悲劇的無奈與悲壯。我想像著在這個水泥城堡中的諸般情緒,有悲憤,有感傷,有堅忍,當然也有由生到死的痛楚;它就如同一座戰地圍城,既有為悲劇陪葬的無辜犧牲,當然也有慷慨赴難的孤臣孽子,甚至也有少數但求活命而棄城離去的不光彩角色。
  這不是戰場才有的景象嗎?我一度以為自己戰爭故事看太多了。
  回家了,心卻沒有踏實下來;戰場居然會離我這樣近?我開始猜想,在戰局內的人,不管是在遭到院內感染的醫院還是在家,被強制困守圍城的人會怎樣度過那十天或十四天的孤寂和無助?透過螢光幕,目睹有人情緒失控,甚至有人還沒有與這個看不見的敵人交鋒,就自我了斷,結此殘生;但尚有大多數人開始站穩腳跟,學著在這隱形的槍林彈雨中偵察環境,只是很不幸地,總是要有人擔當起武士道式的烈士精神,為任務捐軀,為這個非典型的動盪時代盡忠。
  這些身穿白色「盔甲」的醫護人員,有的疲倦,有的負傷,甚至有的陣亡了,一時之間沒能遏阻微生物的侵略,反而讓這座巨人之肺更是傷痕累累。曾經活動於它呼吸之間的每個人都陷入了莫名的混亂,彷彿忘掉了當初是如何和友人談論名流的八卦新聞,如何用粗鄙的語言謾罵整個社會,取而代之的除了對咳嗽聲的驚悚,比硝硫煙霧更使人慌亂的消毒藥味以外,就是用體溫數據對人貼上的標籤,以及隱藏於口罩下詭譎的猜忌。就這樣,彩虹似的大橋也不再那樣光彩燦爛,曾經匯聚地下精華的根,似乎也失去了能量,落寞等候著零星的過客。
  就這樣,當口罩逐漸成為出門必備的裝束時,我們開始意識到:原來巨人的肺曾經何等強壯,曾經透過呼吸載運多少族裔流動融合,曾經有過許多由貧弱而豐盈的記憶,曾經承受過無數喜怒哀樂的情愫,甚至是風雲際會的霸業,今天它不過是亟需調養的重症患者,精神萎靡,在這裡的住民也似乎像得不到氧氣的紅血球,鎮日與擔憂患病的恐懼為伍,甚至為了不理性的懷疑內鬨。這就是昔日像燦然星空的臺北嗎?於是我們試著習慣讓口鼻多一層膜,同時重新解釋了這層膜的涵義。
  我不禁想起過去平靜歲月中,流行在街頭巷尾的流行音樂,大部分都是在敘述青年男女的浪漫愛情。我沉思著,假如突然爆發一場廣域性的災禍,這些情歌的境界能不能在這布滿傷口的巨肺中生出新的肺泡,修補過往被我們習慣所扭曲失真的感情?這時才逐漸體會:「愛」也許可以當做口號,但是當這個口號在這個巨大的肺囊當中失去了迴響的音波,我們又需要那種感覺,那是不是可以用無聲的方式,傳達這種感覺?
  口罩、隔離措施在這種情境下,逐漸被賦予新的解釋:譬如說「我看不見妳的笑容,但我知道妳是真心的愛我。」或是「因為我們依然親密,所以我們保持距離。」相較於稍早把這些防疫工作當作人際之間的隔閡,一向不聽情歌的我,也會解讀出它們的深意,原來在人們在初始的瘋狂與混亂之後,也開始懷念捷運站裡的熙來攘往;盼望著小吃街裡令人垂涎的美食;不想要防疫假期了,趕快和同學老師打屁說笑;來者是客的日子趕快回來,總是不能永遠像防賊一樣……無數的情緒不約而同地在這個衰退的巨肺產生化學反應,最後化合成一種願望--恢復常態,而這個心願也在無形地說服著每位市民,儘管還是有人仍然懷著滿心的不甘願,去配合著看似遙遙無期的修復工程。
  這個概念光是用說的,也許太沒有親切感;不過E世代甚至超E世代匯聚的校園,卻都逐漸感受到這股氣氛。
  連最自我的族群都明白了,大家也就從抵制、詛咒、恐慌,漸漸習慣繁瑣,但是必須做的事,哪怕就單純得只是認為像戴口罩、洗手、量耳溫,不過是為了避免一些麻煩或阻礙,許多人也都會體認到:這是一個非常時期,只要臺北城--這個巨人的肺不能修復,吞吐不能順暢,自己仍然只能活在一個沒有希望的區塊中,得不到氧氣的滋潤,自然無活力可言。於是在這麼多心情的轉折下,一邊防衛,一邊修補,把被疫病浸潤的部分恢復,同時試著正常化自己的心理,甚至反省自己的過往……。一切都像是在做具有宗教性質的虔敬儀式般,如此順從而虔誠。
  都會生活給予了我們太多東西,收入所得,物質享受,便捷的交通,即時的資訊,我們似乎就像是受寵的子弟,要想從這個環境放下身段,還要學會戰士生活般的紀律,去順應一個被災難衝擊的生活,是有點無法適應;但是每個人都在努力去轉換思考方法,為了追求恢復正常生活的夢想而堅忍著一時的不便,卻是值得感動的。不少醫護人員儘管在瘟疫的烽火中負傷乃至殉難,卻也喚起更多人的使命感;衛生習慣不良的街區和個人,也都盡力做到整齊清潔;不曾關懷過家人親友的人,逐漸改善了自我的人際關係……,這樣的故事,在抗疫的時期,每天於臺北不知有多少,但是相較於平時雖然繁華卻流於庸俗的生活習慣,雖然我只是遊走於臺北兩側的旅客,但也感受到:巨人的肺之所以強壯,關鍵不在於有多麼科技化和趨勢化,而是在於市民身在這個城市的情操。
  就在這個低沉卻又充滿高尚氣度的時空裡,大家逐漸建立起信心。儘管政治的喧擾不斷,甚至有甚於以往,但大多數的市民仍然扮演著修復組織的角色,試圖為這座巨肺拼湊著原本完善的形。漸漸地,圍城解除了危機,公共場所不再冷清死寂,群眾的生活也調適成最合乎防疫原則的常態,醫院也不再被視為畏途。其實大家的容忍與體諒,與其說是堅持,更像用行動來盼望一個健康城市的重生。
  疫區除名後的那天,我終於看到臺北--這座巨人的肺又開始吞吐著數以百萬計的乘客,往返於四面八方;坐在開往基隆的電聯車上,我看著逐漸卸下口罩的諸多面容,心中覺得判若兩個城市。我們都厭倦了與口罩,體溫計,消毒酒精作陪的日子;但如果沒有經過這些物品的陪伴,甚至是這場世紀瘟疫的衝擊,也許還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能力習慣一段艱苦的時光,可能我們依舊在平淡的每個日時分秒中,冷漠地任由這個城市的所有影像晃過視網膜,卻始終不能成為完整存檔於大腦的印象,自己依舊是沒有珍惜,沒有關懷,沒有認同感的「過客」。途中經過松山車站,我依舊聽到以愛情為主題的流行歌曲傳進車廂,但我必須承認,它在天災的淬鍊後,歌詞的內容不再膚淺地只是談論男歡女愛,而是回響在這巨人的肺中,愛戀著重獲新生的溫暖。


PS:最有得獎聲望的作品落選,代表這個社會需要更多文學鑑賞的能力,
筆者寧願以自行宣告這篇作品優勝的方式,為自己的價值定位提出莊嚴宣示,
謹在一年後的今天,以本文向抗SARS犧牲的烈士致上詩戰革命之禮.

台長: 熱血海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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