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衡【參訪知識放行腳】 以自由之心看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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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的錢穆圖書館，看著眼前的建築有點愣了眼，以為走錯路，去錯了地方。怎么停留在我印象中的錢穆圖書館，原是擁有一張樸素臉孔，如今卻在大片玻璃門照耀之下，竟有一種剔透的亮感，現代多了。原來圖書館在2004年整修過，難怪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很巧，一進圖書館，就看見魯迅靜靜站在一邊，後面展覽板上印著偌大的字：「魯迅是誰？」

香港文化界把2006年訂為「魯迅年」，「魯迅」宛如新形成的颱風眼。據說，有心人把魯迅展搬進了位於銅鑼灣最熱鬧的時代廣場，企圖以「普及魯迅的新思路」，要讓香港人多知道一些魯迅，多向魯迅思想學習。魯迅的兒子周海嬰，還特地為這個展覽開幕，說：「在二十一世紀，以香港作為一個起點，要把魯迅推向全世界。」魯迅和香港的淵源還算早，在1927年前就曾到香港演講。

於是看見大大小小被圈在Q裡的魯迅，把魯迅變成逗趣的Q先生來推銷魯迅的阿Q精神。精簡的推銷手法多多少少透露香港人用最精算的資源達到最大效益的特點。像一般的展覽，從生平到成長，從學習到成家立業，魯迅讀的書，寫的文字，興趣喜好，等等。（一生的縮影？）

不像在上海的魯迅紀念館，有大批的中學生手握著筆和本子，跑到紀念館裡抄資料。還偷偷的趁看管員不注意，咔嚓咔嚓鎂光燈閃個不停。這裡很安靜，偶爾學生在樓上看書累了，跑到一樓書報區舒服的沙發休息，翻閱報紙時，才走過去瞄了瞄。我沒去時代廣場那裡，不知那裡站立的魯迅，寂寞嗎？

另，想起了去年初旁聽王德威課時，第二堂討論課即討論魯迅與現實主義，在日記本中記下了以下一些零碎片段，茲錄一些如下：

16.2.2005（星期三）

王德威的第二節課，主要內容是討論夏濟安《黑暗的閘門》及李歐梵《鐵屋中的吶喊》幾個篇章，再輔之以魯迅的小說〈野草〉及柔石的〈母親的奴隸〉，試圖通過魯迅及其作品，去看一個文學經典化的過程及相關問題。王德威提說，在中國大陸，一直以來都認為〈徬徨〉〈吶喊〉為魯迅首要作品，甚少人會提魯迅的〈野草〉及〈故事新編〉，他卻認為，〈野草〉之作，代表了魯迅創作另一個高峰。

王德威在開始前，先介紹魯迅研究者夏濟安的背景。夏濟安畢業於上海光華中學，主修英文，後在1943年執教於西南聯大，之後在44至48期間教於北大英文系。戰爭爆發後，逃難到香港，那時夏濟安的心願是做作家。他曾在50年代創作了一系列的英文小說。自50年起至59年他開始在台大外文系教書。夏濟安在課堂上極為害羞，不曉得如何與學生互動，但私底下卻愛極了打麻將，而且喜歡讀武俠小說。後來他想要提倡新文學，於56年辦《文學雜誌》，此雜誌一直出版至59年他赴美而告終。1957年張愛玲的小說首見於台灣，就是刊於此雜誌。

王德威提到，夏濟安是相信經典與傳統的。像他曾翻譯了艾略特的Tradition and Intellectual Tallent，想把這種想法貫徹在文學上。一方面提倡新的文學寫法／趨勢，一方面又希望能保留傳統。不過夏濟安是「歐洲中心」（Europe- centered），對歐洲文學情有獨鍾。而夏濟安認為「好的文學」應該該是樸素、清醒和理性的。此外，他也對精神分析法傾注甚深，他本身就認為文學是種symptom（徵狀）。

王德威向同學拋出問題說：In “The Gate of The Darkness”, what is the “plunge”of the approach to Lu Xun? What Impressive you the most?

至於李歐梵的書，則采用非常西方的方法途徑。關鍵是，以上兩本書的出現力基本上代表了文學史重寫及經典重寫的一個現象。加上上海復旦大學王曉明在1990寫出的《無法直面的人生──魯迅傳》，挖掘了魯迅許多不為人知的深層思想及心底欲望。也堪是破解造神運動的力作。毛澤東在三十年代說了一句：魯迅是中國的革命英雄之後，把魯迅祭上神台的事不少。不然之後也不會有「去魅」的動作，讓魯迅從神台上走下來成為凡人。據知哈佛大學出版社將把王曉明的書譯成英文出版。一本書的價值果不是在一瞬間可以評定，終究需要時間的淘洗。想起了唐諾曾說，一本書的「再現」需要有所媒觸，而他的價值也因為在那時代這本書「被需要」而重新定位，所言甚是。

王德威也提了兩個小故事。一是夏濟安的戀愛史，他很喜歡搞師生戀。據知後來他十分迷戀一位學生，而且還替學生寫期末報告。這女生唸政治科學系，後來也成為名人，曾在1973年前往中國訪問江青，後來撰寫了《江青日記》。另外，王德威提說魯迅實有性狂熱（sex fanaticism）的毛病，李歐梵曾寫過一篇文章，名為〈魯迅的二樓〉。二樓藏何物？原來是女性裸體的雕塑。

圖攝：香港新亞書院錢穆圖書館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