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凋零>

小莉的父親原是南部某望族的大少爺，外祖亦為大地主，無奈母親嫁過去之後，父親生意失敗，不但家產賠光了，還身陷囹圄，其母只得將五歲跟四歲的一雙稚兒寄養娘家，獨自北上掙錢。

 

    四○年代重男輕女的時空環境下，牢記媽媽囑咐要照顧弟弟的小莉，每天除了自己份內的工作，還得留意弟弟未完成的部分，以免兩人被罰不准吃飯。是日，烏雲由遠處緩緩飄近，眼看即將就要下雨了，她於是跟弟弟交換工作，代替他出外撿柴火。好不容易撿夠了數量，雨開始希哩哩地滴下來了，小莉怕木柴被淋濕，於是用裙子包住它們，拔腿就跑。終於看見茅草屋了，小莉放心地笑了出來，因為那表示外婆家不遠了，忽然「碰！」一聲，樹枝、乾柴散落一地，她也跌坐在剛收割完的田裡，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像小雞被老鷹抓了一般，使她暈眩的力量從天而降，一把將她抓拎了起來，隨即粗壯的手臂將她牢牢鉗住，一路晃蕩到茅屋後頭，待她不那麼暈後一看，是舅舅！卻還來不及叫出聲，小莉已被重重摔到茅草堆上…「好痛！」可是她叫不出聲，粗糙的手掌按壓著她的臉頰，眼淚和著嘴角流出的鮮血，隨著天空掉下的雨滴流淌，染紅了枯黃的稻草。

 

    小莉忍著胯下的疼痛，含著淚拾起散落一地的殘枝顫抖地走回去，迎接她的卻是盛怒中的阿嬤：「你這個死姻仔，玩到那麼晚才回來，若不是還有剩的木材，今晚就開不了伙了。你看你撿的柴都濕了，怎麼用？你跟你弟弟今晚不准吃飯！衣服還弄得那麼髒，你們都去睡柴房！夭壽死囝仔！」阿嬤邊罵邊擰小莉的手臂，頓時揪心的痛楚再度撕裂著小莉的身心。

 

    「姊姊，你的腳流血了！痛不痛？」四歲的弟弟指著小莉的大腿問。「不痛！害你也不能吃飯，對不起！要忍耐唷！等媽媽賺了錢就會來接我們了。」小莉手撫著小腹，夾了下雙腿，抹了抹嘴角，心裡不住地呼喚著：「媽媽！你在哪裡？快來接我們！」然而，還得幫爸爸還債的媽媽根本無力支付兩姐弟足夠的生活費給娘家，更遑論接他們出去一起生活了。

 

    面對這樣的現實，只要舅舅在家，小莉不敢再一個人落單，但直到上了國中，她才明白五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莫名的自卑、自責與自我否定磨折著她，夜裡夢魔侵蝕著她。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