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山谷西側有座小湖泊,早上李棋送早點過來時有意無意的提起,耿皓宇本來想找機會繞過去看看,早上遇到沐柔柔的事情就順延下來,現在抽了空正好拉著陳笛一起去。
繞過廣場放眼望去是整片的楊柳,細長的樹枝隨著微風搖曳,遠遠望去煞是好看,漫步在林蔭之下雖是八月酷暑時分卻涼爽宜人,他想著自己已經多久沒有這樣輕鬆的過日子,自從接下了集團總經理的位子之後,日以繼業的學習為了不讓爺爺失望,也不想讓母親蒙羞,更重要的是為了讓妹妹接受最好的照顧,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加入鴻揚這個複雜又龐大的家庭。
在那場車禍之前,家裡的經濟狀況雖然不是非常好,但是至少父親常常抽空過來陪他們,而母親也會準備她的拿手菜,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在一起喝下午茶,或是觀看父親和妹妹比賽圍棋,與世無爭的那段歲月是他最珍貴的記憶,擁有一雙巧手的母親在庭院種植著各式各樣的花卉,那時候的皓晶就算是虛弱也不必天天臥床。
觀察著皓宇陰鬱的神情,陳笛搖搖他的手,第一次對異性流露出關心的眼神,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在乎這個人的心情,以往總是被人呵護,被動的接受,她發現自己會追逐著他的目光,渴望知道他在想什麼,希望了解他的所有。在宛笛嚴格的調教之下她曾經以為除了族人以外,沒有人值得她浪費時間與心思,縱使她也曾經遇見過善良又親切的人們,也曾經試著去接受島外的人,但是她就是無法發自內心喜歡他們,就好像對某種事物過敏一樣,那是天性,無法改變的好惡。
唯獨眼前的這個人,他根本什麼也沒有做,甚至還粗魯的對待自己過,可是她就是不能漠視自己心裡的感覺,不能抗拒想要待在他身邊的衝動,自從在海岸邊決定要救他的那一刻起,太多次的例外和破例,她就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從前的陳笛。
低頭接回應陳笛關切的目光,皓宇抽動嘴角苦笑一下,「抱歉,想起一些往事。」
停下腳步,主動的牽起他的手,「可以說給我聽嗎?」不喜歡看到他緊皺的的眉頭,就算所有的人都認為她無所不能,可是在這個男人面前,她首次感到無所是從,想幫他卻不知從何幫起。
陳笛專注且清澈的神情毫無保留的向他傳達著憂心,耿皓宇意外之餘也覺得心頭暖洋洋的,因為她既純粹又直接的關懷沒有夾雜其他想法,沒有任何目的只為了更接近他的心。
輕拍陳笛的手,給她一個放心的笑臉繼續往前走,「我媽很年輕就認識了我爸,說好要在一起一輩子可是卻做不成正式的夫妻,因為我爸後來娶的是另一各女人,」印象中母親從來不曾因為沒名份而傷心,她不只一次告訴他們兄妹形式上的約束一點意義也沒有。
認同的點頭,陳笛也這樣覺得,如果兩人相愛,有沒有那一紙結婚證書又有什麼差別?如果不相愛,所謂的婚姻只不過是枷鎖,緊緊綁住兩個沒有感情的人。
「我們一家人在四十坪大小的小洋房過了幾年幸福的日子,大多時間母親和妹妹都沒有離開家,有傭人幫忙把需要的東西送過來,而我則是跟大多數的孩子一樣上學讀書,從不覺得自己的家庭跟別人有什麼不同,」像是凝望著遠方,皓宇回憶著過去,雖然甜蜜同時也再一次想起痛苦的往事。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湖邊,光亮如鏡的湖面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潾潾,倒映著兩旁青蔥般隨風搖擺的柳葉,陳笛靜靜地聽著,她想知道他的一切,他的所有,也許這樣就能夠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他深深的吸引,那種如觸電般的情緒波動是從何而來。
領著皓宇到她習慣一個人來的地方坐下,肩並肩靠著樹幹面對著宜人湖景,徐徐吹來涼爽的微風,陳笛很自然的偎在他身邊,把玩著他的手,像是隨口提起般問著,「後來呢?」
看她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身旁,皓宇也跟著放鬆下來,第一次可以平靜的述說那段曾經讓他痛不欲生的過去,「十年前父親提議要帶母親出門遊玩,而我當時剛滿二十歲,心想照顧妹妹幾天不是問題,況且打我有記憶以來,母親幾乎沒有離開過住的地方一步,所以我也很鼓勵他們出去走走,算是度蜜月,誰知道…」失去至親的悲痛在此刻再也忍不住的化成眼淚緩緩流下。
沒有插話,陳笛只是靠他更近,替他抹去止不住的淚水,她可以感受到他心裡壓抑許久的情緒。
「他們的車子墜落在東岸的濱海道路,我甚至來不及跟父親見最後一面,他的遺體就被他的老婆帶走了,」能夠被撫平的創傷就不算是遺憾,至今他仍深深感到不甘願,同樣是父親的孩子卻不能陪他走最後一段路,從入殮到火化,他只能遠遠的偷看,咬緊牙根不讓其他人發現他的存在,因為他還必須肩負起保護母親的責任。
不忍心讓皓宇陷在悲傷中太久,陳笛把頭枕在他的腿上,伸出手由下往上輕輕撫著他的臉,故作輕鬆的說,「然後呢?媽媽呢?」
沉默了兩三分鐘,皓宇把右手蓋在陳笛撫著自己臉的手上,感受著她傳來的體溫和陣陣香味,「母親昏迷了近一個月,當她醒來後我試圖掩蓋父親已經過世的消息,可是在她清醒後的第三天晚上,她把我叫到床邊,說是父親來接她了,」思及母親臨終前的那段談話,仍是揪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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