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東台灣很漂亮,尤其是南迴鐵路這一段海岸線是為之最。
可惜這片美麗的太平洋和我還是無緣,這段路程正下著大雨,即使我坐在南迴鐵路上,還是無法對這裏有任何好感。
「俊仔,你在寫啥?」阿財的聲音讓我把視線轉到了俊仔身上。
「寫給我的翅仔啊!告訴她我以後要待在花蓮。」俊仔笑著,嘴上還嚼著檳榔。
「幹!恁攏有翅仔,不會介紹給我哦!」阿財吃醋的推了俊仔一下。
「阿龍,阿你有翅仔嘸?」阿財一轉頭看到我,順便問我有沒有女朋友。
我支唔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是我的腦海浮起了小惠的臉。
「他以前有啦!」剛替我回答:「不過當兵前就分了。」
「幹!給恁大家講,恁爸以前嘛是就風流…」聽到我也有交過女朋友,阿財不甘示弱的開始講他的風流史,我不想聽,便把頭轉回去窗外的景色,下雨顯的灰綠的海,使我不斷的想起以前和小惠的事。
我住在叔叔家沒多久就認識了小惠。
小惠是我們漁村裏最好看的女孩子,很多男孩子很喜歡她,其實比小惠好看的女生還是有,只是小惠她誰都好的個性,讓她最受歡迎。
一開始,是小惠主動找我說話的,她說很少看我講話,問我是不是不喜歡講話。
「我…我想可能是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吧?」我說。
「那以後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好了。」她笑著說。
就在那一天,小惠問了我一大堆的問題,那天也是我來這裏講最多話的一天。
之後,小惠就常常來找我,日子久了,雖然我們沒有談過正式交往,但是身邊的人已經很有默契的把我們當成了一對,久而久之,連我也這麼認為了,雖然我和小惠僅僅只有牽著手,或是讓她沒有顧忌的靠在我的懷裏。
我和她在一起時我總是被動,都是她牽我的手要求去哪裏玩、想要吃些什麼,我總是依著她照著她的意見來做,只要看著她高興我就會一樣覺得高興。
「后!這樣不行啦!你要有自己的意見。」對於我這個樣子的個性小惠覺得生氣:「下次我說我要吃蚵仔麵線,你就說你想吃臭豆腐知不知道?」她對我的服從顯的不悅。
「我可以先陪妳吃麵線,然後我們再去吃臭豆腐啊?」我這麼回答,小惠聽了之後氣的捶了我一拳,然後那天都不講話。
真的,我真的知道她為什麼生氣,可是我實在是真的認為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臭豆腐吃不吃真的無所謂。
但現在回想起來,我發現我自己決定的事情還真的很少。
在我回想往事的時候火車已經到了花蓮,花蓮並沒有下雨,但已經看不到海。
來火車站接我們的是一位空軍的軍官,點完名後便叫我們上車到空軍的基地裏,在車上時小濱說也許這次我們會好命一點,不用再去山上踩雞屎聞豬大便的味道了,聽到這裏大家都笑開了,然後開始講些有的沒的,當車子開進空軍基地時,大家還歡呼著說來到了一個好地方,還有不少人開始大喊「出運了!出運了!哦哦哦…」的表示興奮。
我也跟著笑,看到大家這麼開心的樣子時,不知怎麼搞的竟又讓我再次想起小惠。
「你知道嗎?我覺得我們有心電感應。」有次小惠也是透露著異常興奮的樣子跟我說。
「有嗎?」我問,我並沒有這樣子的感覺。
「有,真的有,你沒有發現嗎?每次你來找我的時侯,我都可以知道你來了,你有沒有注意到?」小惠興奮的說。
「什麼時侯?」我問。
「每次啊!后!你真的很沒神經耶!」小惠走離開我兩三步,然後背對著我說著:「有沒有,每次你來啊,我就會這樣突然回頭。」說完,小惠就回過頭來對著我笑著。
「有有有!真的有!」被小惠這樣一講,她的動作讓我把過去因為不經意而沒有留在我的大腦裏的那些畫面給勾勒了出來,真的是這樣沒有錯,我只要一接近小惠,她就真的會立刻回頭看著我,並對著我笑。
「看吧!所以我真的能感覺的到哦。」她笑著,這個笑臉讓我記憶好深刻好深刻,我想到了小惠,一定會先想起她的這個笑容。
可是我會覺得心痛,伴隨著在這個笑容背後是個重重的打擊和難過,事情發生的這麼突然,這樣的讓我心痛。
那天她跑來找我,然後抱著我猛哭,問她為什麼哭她也不講,只是一直流淚。
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她了,她和同村的一個男生結婚了,叔叔說她是奉子成婚,並已經搬離了這裏。
聽到這個消息,我大受打擊,我覺得我被她背叛了,我一直以為她是單純的,以為她只喜歡我一個人,以為她最了解我,以為會和她牽著手就這樣渡過一生…然而我所有的以為,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只是自己的愚蠢和無知。
我突然想起我媽那天拿著行李離開家回頭看著我的那個表情,對於她已經沒有太深刻的印象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開始把她和小惠的影像重疊在一起。我覺得我開始了解我爸為什麼會講到媽就會這樣子激烈的反應,我開始知道一個晚上世界全都變了是什麼樣的感覺,因為這樣,所以我想起了我媽,她和小惠對我一樣,她也讓爸在一夕之間掉到了地獄,然後無可復生。
小惠嫁人之後沒多久兵單就到了,之後的我便過著純勞動的生活,只有在累了或休息的時侯才會想起她們,我想起媽就會想起小惠,而想起小惠也會同時記起我媽的模樣,她們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視的人,卻也是傷我最重的人,就像是那些被我爸爸燒掉的照片一樣,我沒有留下任何小惠的東西,她只存在我最深的記憶裏,和我媽一起偶爾的出現的記憶裏,總會突然的出來攪和我的心情之後再莫名消失,再次藏在心中最不想碰觸的那個地方。
這段往事我曾經和剛說過,他聽完之後只拍拍我的背並且倒了杯酒給我,說要敬我、我媽和小惠,那天我難得喝醉。
「阿龍,下車了。」剛發現了我又在發呆,提醒我已經到了大隊部了。
進了大隊部之後,那個帶我們來的軍官把這次要負責的任務及資料交給我們班頭,大夥兒搶著看資料後便開始談論了起來這個工程要怎麼去做,這個工程並不困雖,沒談多久之後大家又轉移了話題,阿濱以過來人的經驗說花蓮的美眉說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講的讓阿財興奮的對我說說不定他會在這裏認識個美麗的花蓮美眉,交個漂亮的女朋友。
一聽到女朋友三個字,我還是想起了小惠,以及她說心電感應時的那個笑容。
然而,不知道是想起小惠還是怎樣,就在這個時侯,心中有份好熟悉好熟悉的溫暖感覺,讓我有著好像小惠就站在我後面的錯覺。
這個感覺很奇妙又強烈,明知不可能,但就這麼覺得。
我真的會在這裏遇到小惠嗎?她真的會出現在這裏嗎?我覺得我的後面有個非常熟悉的氛圍直使讓我想回頭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明知道很荒謬但我還是回頭了,回過頭時我並沒有看到任何熟識的人,只看到了一個跟我四目相對的空軍班長,那個人並不是小惠。
我和那個班長是絕對陌生的,我對他的長相完全沒有任何記憶,但除此之外,對於他我卻有種很奇妙的感覺,我說不上來這種感覺,也猜不透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為什麼我知道他來了?為什麼我對他有著類似小惠說的那種心電感應?
我猜不透,也沒有再去猜,我習慣了,想這些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我還是過客。
之於這裏,之於花蓮,之於這裏遇到的任何人。
應該是想起小惠所產生的錯覺吧?我這麼告訴自己後就沒有再多想,這時大家也都發現了來到中山室的這兩位班長,而我們也將跟著他們前往另一個我未知的地方。
另一個一樣不屬於我的地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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