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迷幻搖滾」
在正式開始聊Grateful Dead之前，我覺得有必要先釐清什麼是Psychedelic-迷幻搖滾。
這絕對不是鼓吹，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這群在六零年代創造出迷幻搖滾的樂團是終日與藥物為伍的一群人。講到藥物，現代人似乎都會有刻板印象，腦海中一片頹廢的畫面，慘淡搖滾青年頭上瀰漫著灰色氣體，唱的是「明天在哪裡」的絕望心情；60年代可不，迷幻搖滾之所以迷人之處在於它展現出來的多元性，你能聽見Grace Slick嗑壞腦子而恍惚的唱著’White Rabbit’，同時也存在著如Incredible String Band那樣恬靜的民謠。那也是出現嬉皮的年代，而Grateful Dead幾乎就是嬉皮的代名詞。藥物帶給Grateful Dead的音樂是單純的歡娛以及對生命的熱愛，散播的是愛、自由和希望。
迷幻搖滾無非就是藥物之下的產物，簡單的說，迷幻搖滾並非是一種特定音樂類型，是那個時代利用藥物作出音樂的統稱，可以以任何音樂流派存在。
之所以要先有這個前提是因為許多人對迷幻搖滾這名詞誤解，以致於在真正聽見迷幻搖滾時會渾然無所覺。
60年代迷人的舊金山與自成一格的Grateful Dead
一位有兩面之緣的前輩這樣形容The Grateful Dead：「那是在等待世界末日到臨時最恰當的音樂。」雖然對於悲觀的我而言，等待世界末日到臨時最適合聽的是The Doors的”Crystal Ship”或”The End”，如Jim Morrison一樣面向最後一道日光，張著眼等待生命終止；不過一幻想到那情景，聽著Grateful Dead，生離死別似乎再也不重要了。
60年代的舊金山可謂地靈人傑、百家爭鳴，隨便幾個樂團樂手列舉出來都是赫赫有名，許多音樂風格並且在這個時期打下基礎，到70年代達巔峰；Jefferson Airplane、Big Brother & the Holding Company、Santana、Quicksilver Messenger Service、Country Joe and the Fish、Moby Grape、Blue Cheer等等都為60中至70初的「舊金山之聲」－「San Francisco Sound」這批搖滾軍隊裡的成員，當然Grateful Dead也不例外。60年代的舊金山歡樂猶如天堂一般虛幻，眾多音樂家在這裡齊聚一堂，時常蹦出出其不意的火花。不可否認所有的音樂人都嚮往60年代的舊金山，那是連現在許多年輕人所嚮往的80年代的曼徹斯特都絲毫比不上的黃金歲月。
要具體以音樂類型來介紹Grateful Dead實在是強人所難，融合搖滾、民謠、藍調、鄉村以及爵士，在中期幾張專輯還加入disco的元素，他們其實就是俗稱的jam band。jam band是嬉皮文化中的一個代表，幾個樂手手持自己擅長的樂器即興演出，是一種隨性、歡樂、溫暖而豐富的表演方式。
如果你想要舉出一個當時的樂團來與Grateful Dead相比較，很抱歉，並沒有第二個這樣的樂團存在；Allman Brothers Band和Santana或許與他們有相似處，但要論曲風的自由程度，Grateful Dead絕對是萬中選一，即興演出上的多元性也是無人能比的，他們被稱為是「jam band教父」。（就事論事，Allman Brothers Band和Santana也是兩大神級樂團。）
早期名為”The Warlocks”的Grateful Dead
Grateful Dead崛起於The Beatles和The Rolling Stones的全盛時期，在參加了民謠搖滾團The Lovin’ Spoonful演唱會後成形。
Grateful Dead最初在1965年的團名是”The Warlocks”，但當時已經有另一個樂團也叫做Warlocks（也就是Velvet Underground的前身），為了能取得唱片公司簽約，該年末才將團名改為The Grateful Dead。團名由來是主唱Jerry Carcia在字典上發現一個傳說，至於是什麼樣的故事，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知道，但根據團員Phil Lesh的傳記，Jerry Carcia在讀完後對他說：「叫the Grateful Dead如何？」，意義是「A Song meant to show a lost soul to the other side」- 一首能引導失落靈魂至世界的另一端的歌。（其實最早的Grateful Dead雛形是”Mother McCree’s Uptown Jug Champions”，團員只有Gary Garcia、 Bob Weir和Ron “Pigpen” McKernan三人。）
The Warlocks（Grateful Dead）剛組團不久後被小說家Ken Kesey納入旗下，Ken Kesey與他底下的跟班被通稱為”Merry Pranksters”，是一群圍繞著Ken Kesey而集結成的團體，同時也是群大麻與LSD愛好者。
說到他們最初的目的常使我發笑，事實上他們不過是要到紐約參加1964年的世界博覽會，幾個人租了一輛外表被塗鴉的很迷幻的巴士展開路程，卻在這一路上有許多人受到他們的「感化」而開始使用藥物。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停歇就在當地舉辦所謂的「Acid Test」，一個手畫招牌上寫著：「Can you pass the acid test？」意味著：「你能承受這玩意兒（LSD）嗎？」LSD在1966年之前在美國是合法藥物，是一種具醫療效用的藥品，不過後來被許多人拿來當娛樂使用，甚至根據許多記載，LSD被藝術家奉為創作靈感的聖品。The Warlocks在這一場又一場的迷幻集會裡所扮演的腳色就是提供迷幻音樂的樂團。
團員音樂背景豐富的Grateful Dead
Grateful Dead是「舊金山之聲」中音樂性最為豐富的，而實際上團員的更動也非常之複雜。主唱兼團長再兼主吉他手的Jerry Carcia是土生土長的舊金山人，與另一名吉他手Bob Weir一樣，音樂風格深受美國草根藍調-Bluegrass和民謠影響；貝斯吉他手Phil Lesh是古典樂出身，同時也擁有深厚的電子音樂底子；keyboard手Ron “Pigpen” Mckernan是藍調愛好者；鼓手Bill Kreutzmann原是爵士樂手。
這是Grateful Dead最初的原貌，而那時適逢衝浪音樂充斥西海岸，The Ventures、Dick Dale、The Chantays、The Beach Boys等全在60年代擄獲衝浪客的親睞，所以早期Grateful Dead的音樂是有受到衝浪音樂些許的影響；首張同名專輯裡這樣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尤其在吉他的彈法上最為顯著，這張專輯也被普遍一般認為是Grateful Dead最不起眼的專輯。
後來加入的鼓手Mickey Hart是紐約人，除了鼓以外也擅長多種打擊樂器，他在1971年即因為父親的經濟因素離開Grateful Dead，不過1975年又重返；1968年到1970年間，Tom “TC” Constanten加入成為第二keyboard手，1971年又加入了第三keyboard手Keith Godchaux，隔年Keith的老婆Donna Jean Godchaux加入負責背景合聲；1973年原keyboard手Ron “Pigpen” Mckernan過世，1979年Godchaux夫婦雙雙離開Grateful Dead，新加入的Brent Mydland填補keyboard手位置，並且也負責演唱；1990年Brent因車禍過世，原Tubes的keyboard手Vince Welnick加入遞補。
來自不同領域的團員使得Grateful Dead更具創造力。某天與友人在聽’King Solomon’s Marbles’時，朋友還誤認Grateful Dead是個fusion團。從早期的草根音樂性強的《Workingman’s Dead》和《American Beauty》，到中期幾張參入爵士與disco的專輯，他們漫長的歷史值得你再三回味。有的人在剛接觸Grateful Dead時會特別欣賞某時期的作品，經過長時間的聆聽又轉而為另一個時期瘋狂，這是非常正常的反應，你總會為了選出心目中最愛的Grateful Dead專輯而反覆無常。事實上要我簡單挑出幾張推薦專輯，心裡都還會對著其他專輯產生歉疚感。
這才叫做嬉皮！
Grateful Dead從組團到解散的這三十年來不斷在各地奔走演出，有一群死忠的歌迷就跟著東西南北跑，大家稱這群人是「Deadheads」，而他們給Grateful Dead的簡稱是「The Dead」。
然而身為嬉皮的一員，Grateful Dead可以說是將此文化推廣最為徹底的樂團。Grateful Dead的演唱會都是免費入場，現場並供應食物、住宿以及醫療站的服務；我開過一個玩笑：「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他們的歌迷會那麼死忠的原因吧。」當然不是，Grateful Dead的精采從專輯中是無法全然感應的，他們的現場演出才是真正的精隨所在；Grateful Dead開放歌迷錄影，只要不做商業行為，留下美好回憶的紀錄在他們的演唱會上是合法的，因此網路上流傳了許多當時現場的影片供樂迷膜拜。
Grateful Dead的精神也傳承給了熱愛他們的歌迷，網路上有無數歌迷為Grateful Dead所架設的網站，站上並歡迎各方捐款以維持網站上的資訊，沒有任何營利目的，單純為了音樂而來，可想而知這些歌迷也是標準的嬉皮客。
製作精良的「Wall of Sound」
Grateful Dead出專輯的程序和多數樂團是顛倒的，常常專輯裡面的曲目是演唱會先演出過後才錄製出來的。Grateful Dead深信只有透過最直接的與樂迷接觸，才能讓他們感受到音樂的魅力，於是演唱會成了他們音樂旅程中最重要的一項任務。
對現場音樂品質的苛求使得音效師（同時也是Grateful Dead最大的LSD供應商）Owsley “Bear” Stanley研發出一套專屬於Grateful Dead的PA設備，這套設備還被賦予了一個名字叫做「Wall of Sound」。「Wall of Sound」無論從哪個時代的角度看來都是相當精細，每個樂器都有它自己的頻道和speaker，Phil Lesh的貝斯甚至還做到四聲道，每根琴弦一個聲道；由於monitor是架在整個樂團背後，所以連麥克風都得特別設計才不會製造出迴音干擾現場演唱；製作精良的音響設備讓你600百呎外都能聽見原音重現，風吹來時效果不減反增，缺點是因為整個PA有太多精密的設計，常常演唱會一半出問題而被迫中斷。
一位隱形的團員Robert Hunter
Grateful Dead的每個團員都是缺一不可，每個團員所彈奏的樂器在每首歌曲中都是要角，這是無庸置疑的；不過最為樂迷所津津樂道的莫過於主唱Jerry Carcia譜的曲與作詞家Robert Hunter所寫的詞激盪出的美妙意境。
介紹團員的時候並沒有提到Robert Hunter這個人物，因為Robert Hunter從未參與Grateful Dead的演出，你可以說他的正職就是Grateful Dead的寫手，1974年在Grateful Dead所屬廠牌下才開始發行自己的solo專輯。
Robert Hunter從1969年Grateful Dead的專輯《Aoxomoxoa》開始為他們擔任寫詞的工作，將Grateful Dead推向更高的另一層境界（畢竟第一張專輯確實比較像衝浪專輯）。1970年收錄在專輯《American Beauty》裡的”Truckin’”與1987年《In the Dark》的”Touch of Grey”應該是兩首樂迷印象最深刻的作品。男歡女愛對於Grateful Dead而言格局太小，Robert Hunter的歌詞營造了前所未有的迷幻氛圍，填補了樂迷空虛的心靈，這些詞藻如同天將甘霖灑落在樂迷殷殷企盼的面容上，為迷幻景象增添了一股近乎神聖的氣氛，時而虛幻有如夢境，時而過於真切，使人感動莫名。
迷幻inside out！
音樂本身以外，Grateful Dead的唱片封面也是一大學問。他們最有名的正記標誌應該是1976年《Steal Your Face！》的專輯封面，圓形的標誌裡面是一具骷簍頭，腦袋瓜子中間一道白色閃電剖開，左半邊紅，右半邊藍，這圖案時常出現在T-shirt上。
Grateful Dead的專輯封面時常出現骷簍與象徵太陽的事物，我想這與他們的團名脫不了關係－”Grateful” and “Dead”；《Aoxomoxoa》是第一張呈現這個概念的專輯封面，鮮藍的天空下一具骷簍，頭頂上是一輪似太陽的巨大寶石；《Skull & Roses》上也是一具骷簍，左右上角各有兩個放射狀的太陽圖像；《From the Mars Hotel》裡一棟如鬼屋般的旅館，背後地平線上正升起日出。
除了最基本的幾個元素，Grateful Dead的唱片封面似乎都暗藏著精采的故事，強烈吸引你的目光，色彩鮮豔、炫目，構圖精緻、飽滿。其中《Wake of the Flood》和《Blues for Allah》是我個人最喜歡的兩張封面，他們有著如宗教式的神秘色彩，總令人覺得細看後會有重大歷史發現。Grateful Dead的專輯封面像是在海底沉睡已久的珠寶箱，讓人忍不住想打開一探究竟。迷幻如Grateful Dead，連專輯封面都能帶你體驗一趟奇幻旅程。
比較有趣的是1970年的《American Beauty》封面正中央是一朵玫瑰花讓人不聯想到電影”American Beauty”(美國心玫瑰情)都不行，片中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大量從天(天花板)而降的玫瑰花瓣，是巧合或是真有其關聯，可能還需要更多調查了。
「狄克選輯」
要以音樂風格來分析每張Grateful Dead的專輯是有些膚淺，評價的好壞也似乎對他們不敬，你無法真正去評斷什麼是一張好的Grateful Dead專輯，銷量的好與否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重點，因為他們就只是一群沉浸在音符裡的樂手，藉由彼此不同音樂背景激發靈感譜出史詩樂章。
1993年起有一系列Grateful Dead的選輯，發行多達36張，選輯全部來自於他們演唱現場錄音，也就是有名的”Dick’s Picks”。之所以名為”Dick’s Picks”的原因是這些錄音全部是Grateful Dead的地下室管理員Dick Latvala多年後在地下室所找到的錄音卡帶，由於年代久遠，錄音品質有所損壞和遺失的部份，而這些缺陷並完整呈現在CD當中，沒有經過任何混音修飾，早期的Dick’s Picks在一般唱片行是買不到的，必需透過Grateful Dead自家的行銷通路取得這套選輯，是每個Deadhead都想全數收藏擁有的記錄。
一個熱天午後喝著冰涼的啤酒，讓Dick’s Picks在你的音響上反覆播放，酷暑也秋涼。Grateful Dead呈現給聽眾的不只是音樂，他們傳遞給聽眾的是一種生活態度，乍聽之下平凡的鄉村或民謠都能讓你想拾起吉他與他們同歡，音樂使他們成為天下一家。
第五輯中的’C. C. Rider’原唱已不可考，被無數樂手翻唱過；Elvis Presley的版本十足rock and roll，Jerry Lee Lewis唱出西部曠野鄉村風情，爵士樂手Ramsey Lewis的鋼琴演奏精采絕倫，Ray Charles的爵士藍調慵懶典雅，相較之下Grateful Dead的版本就樸素多了，但在聽過那麼多版本後，我對於Grateful Dead版本情有獨鍾，那是唯一讓我想與之合唱的版本。這就是獨一無二的Grateful Dead，以音樂擁抱群眾，也被群眾擁抱。
筆墨難以形容的Grateful Dead
我從來來不及親眼看見Grateful Dead的現場，不過曾經在一個亞洲音樂祭後台聽著各國樂手的即興演出，那是我第一次真正體會到音樂的意義，當時完全被那個畫面與他們編織出來的旋律給吸引住了，那已經不是搖滾不搖滾或是音樂型態的問題，jam band帶給樂迷的是一種更神聖的觀感享受，聆聽時彷彿能見到晨曦破曉的那一刻。我想如果真有基督教所說「被聖靈充滿」的宗教經驗，Grateful Dead的音樂即是如此。
Grateful Dead的音樂無遠佛屆，自由的音樂風格創造了屬於他們自己的世外桃源，歌迷的死忠程度遠遠超越大半經典樂團的歌迷。我遇過的音樂人不是對Grateful Dead沒太多感覺，不然就是提到他們的名字就會眼神發亮。Grateful Dead不屬於任何音樂族群，甚至不屬於這個世界，在那個藥物糜爛的年代充，斥犯罪、自殺、崩潰的歲月，Grateful Dead是一股清流，藉由藥物讓樂迷見到奇蹟般的神話，那是一個充滿水漾綁染服飾、酒精、藥物以及歡笑的粉彩天堂。
後記
1995年在Jerry Garcia過世後，Grateful Dead宣告解散，90年末期其他的團員依舊陸續在各地開唱，並將沒有Jerry Garcia的Grateful Dead改名為”The Other Ones” ；2003年2月14日他們正式將團名更動為Deadheads習慣稱呼他們的”The Dead” ，加入一名新團員－Warren Haynes(曾在藍調搖滾團Gov’t Mule與Allman Brothers Band裡擔任吉他手)成為新的主吉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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