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看美國文評家詹明信﹝Fredric Jameson﹞的文章,可謂感慨良多。
他討論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時,寫道:
眼前的事實是,各種形式的後現代主義都無法避免受到這五花八門的『文化產業』所誘惑、所統攝。在如此這般的一幅後現代『墜落』風情畫裡,舉目便是下幾流拙劣次貨。
真的。「舉目便是下幾流拙劣次貨」,最近的人板便是William Hung。
〈I want to make music my living!〉
William Hung,原名孔慶翔,一個在美國柏克萊大學就讀土木工程系的香港小子,憑其在美國電視節目《American Idol》中一首Ricky Martin的《She Bangs》,以及其廣為傳頌的金句「I already gave my best. I have no regret at all ﹝我已經盡我全力。我一點也沒有遺憾﹞」,令William Hung這個香港人的名字突然成為一時焦點,其風頭可媲美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第一位華人。
事實上,在硬媒體尚未注意到William Hung之炒作潛能之前,其出位的歌舞片段早已在Internet這個軟媒體上廣為流傳。筆者有幸身為全天候消費internet訊息的一代,深為William Hung的歌舞而折服。由William Hung在《American Idol》中的到位演出以至其後的降格諧擬版,筆者都沒有錯過。當筆者聽聞William Hung的第一張個人大碟竟然斷市異域無貨到港之時,也不免義憤填膺;到筆者自無所不能的Internet上玃取了新碟的mp3後,又不能自已的與一眾老師同學分享﹝其中的《She Bangs》、《Hotel California》已成為筆者在考試期間的飲歌﹞。最近,又目睹了《She Bangs》MTV的絕妙演出。
但明人不做暗事,事實上William Hung的確有如詹明信所言般是爛到不能再爛的「下几流拙劣次貨」,但問題的另一面是筆者如此強勢的「介入」以及精神分裂式的雙重標準,是否又訴說著筆者的「墜落」?
〈快感狩獵〉
William Hung外型「不能」而不是「不敢」恭維,其歌喉更無一足法,我們究竟為他的什麼而狂熱?是為了隔岸觀看小人物被人「遭質」的興奮?還是把個人想做又唔敢做的行為投射到他身上得來的滿足感?筆者曾同友人分享William Hung參加《American Idol》的片段,友人看後,哈哈大笑,說道:「這個傢伙真是個壞蛋!」
筆者的感悟是,「壞蛋」本來是一個價值判斷,一個有關好與壞的判斷,但這判斷竟以哈哈大笑的戲謔形式表現出來,彷彿有關好壞的價值判斷不再是值得認真面對的問題。嚴肅價值判斷的失落,看來就是詹明信所言的後現代底一個特點。當大家在熒幕前遇見William Hung的尊容時,沒有人不是掩面歎息的;當「他的衣袖一揮」,大家都笑死過來:William Hung成為大家嘲笑的對象。但當看見黑人評判拿著一張A4紙在鏡頭前掩面大笑時,我們又覺那黑人太可惡!究竟我們認同的是那一方?沒有人會否認William Hung的不濟,但也沒有人會否認黑人評判的可惡。我們已不需要明確的認同,我們游走於立場之間,我們永遠不願做別人的標靶,我們──可以說快感的狩獵者!
這,就是墜落的真相。
〈I already gave my best; I have no regret at all〉
自從William Hung出名後,他的金句也被美國青年奉為語錄,「I already gave my best, I have no regret at all」。有人說,這句說話已成為無敵金鐘罩:既然已盡全力,可以無憾矣,即使做得不好,又如何?的而且確,我們的教育常言成敗得失其次,又說失敗乃成功之母。彷彿真的對一個人的表現沒有歧視。但事實上我們的各種建制又無所不用其極的把我們的「能力」分割成不同的層次並賦以不同的禮遇地位。如斯矛盾,在面對William Hung「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之時,又如何回應呢?
真的,William Hung的這句說話在青年人心目中,大概是喚起了一種對抗建制的話語方式。向來,面對這種意識型態教育和建制現實間的吊詭,青年人都是消極對抗的,譬如無心向學甚至逃學。但這類行為本身又不能為他帶來對現實的改變。我們其實從沒有認真肯定過這句話的價值。當我們考試失手時,這句話其實無助於我們得到更好的成績,因為評審的權力從來都不在我們手裡。但是,當William Hung說這句話時,剎那卻閃露出挑戰成規的潛力:我已盡了全力,要怪也不能怪我,只能怪你那鳥評判標準!
話需如此,假如有一天董生面對大家的責難時說道:「I already gave my best, I have no regret at all」,又真不知大家又會有什麼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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