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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26 17:37:55| 人氣18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三千年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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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的際遇,有若雲泥,其中差異之大,有時看來,彷彿是個難解的謎;其實不僅人的命運如此,物的命運或有雷同之處。

前些日子,也就是颱風剛走的那個星期六,他得空去了以木雕聞名的三義。當地雖然分為南北兩條木雕大街,但現今繁盛的,也只北街了。各家店裡陳列的無非各種木雕神佛,此外就是笨重的原木桌椅,對於這一切,他完全意興索然,把不斷的進出,當成散步性的瀏覽。

在往木雕博物館的半途,他被一股異香和吵雜的聲音吸引,隨著聲味望去,前方有一家木雕店,店的門口彷彿就是工廠;店主顯然身兼師傅,正拿著小型鏈鋸,向一塊巨大的木塊穿梭揮砍;木料受到無情的搓磨切割,只得無奈地四向飛洒。等到走近,師傅也覺察了人影,許是來者妨礙了原先泉湧的創作靈感,他關了鏈鋸,停了下來。那塊杵立半矮工作台的巨大木樁,在突然的寂靜中看來,隱約可見隨風飛伏的衣袍,舞動的雙拳,隆起的額頭和蝟然的虯髯,仔細判斷,儼然就是禪宗祖師--菩提達摩。

那時,他看著師傅;師傅卻看著達摩,彷彿是在思索下次落鋸的方向,又像遺憾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擾,氣氛轉為沉默的尷尬,浮出難以言說的煩惱。為了緩和這一切,他信口問了一句:「請問師傅,這是樟木的味道嗎?」對方蒙著滿頭滿臉木屑,赤腳站在木屑堆中,似哭非笑地牽動鼻眼,咬著牙道:「這是三千年才能有的味道。」他又問:「請問師傅,那這是……」不待說完,師傅隨即道:「去過阿里山嗎?見過阿里山名產--千年紅檜嗎?」他恍然大悟,金銀價比,十七比一,神檜與庭樟價比,一百比一。怪不得師傅忿恨如此!看他由大惑不解,頓入豁然開朗的表情;師傅彷彿得到陳冤洗雪後的快感,隨即慈悲心發,拿右腳大趾,夾了地上一片稍大木塊,向他站立的方向甩了過來。

「諾!拿去作為紀念,也讓你品嚐那種味道。」他撿起木塊,湊在口鼻,果然,木塊散出濃冽芬芳,與空氣中瀰漫的暗香隱隱相符;非但如此,捏在手中的這片千載精靈,在與久處的同胞分離之後,猶兀自泛潮,濕濕未乾。

離開三義前,他買了新埔粄條和東勢水梨,可是讓他沿途摩挲的,卻是那片趾來的木塊。如今,一進入書房,空氣中每每漾著千年的芳香。同樣出自一棵樹,有的成為精美木雕,受到某富貴人家珍藏;而齏身落地的碎屑,經過火煉,又化成價值高昂的檜木精油;唯有這片特殊的餘材,在結束三千年的生命後,意外與一位陌生的三義過客,相守於那間幽隱的書房。

物與物的際遇,有若雲泥,彷彿是個難解的謎;而人的命運,又何嘗不更如是?


台長: 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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