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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19 12:01:04| 人氣91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夏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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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迷霧谷與一般山區的天氣差不多,都是多雲時情的,通常海跋越高點越容易起霧,然而這裡因為臨近鯉魚潭,常常都會起霧,而且每天早上或傍晚因為溫度低霧氣會特別多,但白天也不會炎熱,也是有湖水調節溫度之故,就這一點而言是鯉魚潭水庫的好處之一。

因為這裡很適合各種植物生長,以前我家周圍就種了很多種自己吃或是送禮用的果樹,因為沒幾顆所以無法拿來出售,有可能是日本時代曾祖父種的,其中有一棵老叢蓮霧、五棵龍眼樹,兩棵荔枝、若干棵老叢柳丁,雖然樹量不多,但是口味水準卻足夠讓自家人回味無窮,試想如果你遠離都市的便利商店,要到山區找一點點零食的確很難,所以幾乎每家農民都種個幾棵「零食樹」,一直到現在為止,雖然有些已經改種,但還留有幾棵龍眼與柳丁。

每到夏季,蓮霧、龍眼、荔枝產期時,就會引來無數的糖蜂(這是客家話,指蜜蜂)或虎頭蜂來此覓花取蜜,這是相當熱鬧的景象,剛好就在我家門前的產業道路旁的龍眼樹上飛來飛去,相當忙碌,由底下走過一定會被嗡、嗡、嗡、嗡的聲音吸引,門前這顆大龍眼樹相當老了,直徑約兩公尺,它的樹蔭由路的右邊橫跨到左邊,夏天天氣炎熱,很小的時候常常躲在樹下玩泥土、沙、石或花草、樹葉組成的伴家家酒!就連大人們也喜歡坐在路邊的擋土牆上聊東聊西,那裡真是個乘涼的好所在啊!

我常站在我家後山的高點往屋前的龍眼樹冠觀看,看到這幕景象就會幻想...暑假已經到了!龍眼已經熟了!滿滿的花換成成串、成串又大又甜的果實,空氣裡飄起八月的桂花香,哦!真好,似乎就會忘記每天上學與唸書的辛苦...

還有中元節為了摘龍眼爸爸、和隔壁叔叔得爬到高高的樹上(因為此樹太高了,有時要爬到三、四層樓高),其它大人們頂著用竹竿自製的採收器「那是一種前端用刀切開,再橫插上一根小木棒的簡單工具,因為前端已被繃開,形成叉狀,採收時將果串插到叉子上,再捲動樹枝,直到樹枝完全斷落,這整個竹竿很長,可加高採收龍眼果實的距離,一般果農都相當熟悉,但是相當笨重、使用費力,通常由成人拿之」,我們小朋友在下面搶著將捲落的龍眼整理一番(去掉過多的枝葉,讓外形整齊、空間縮小)。

夏天的黃昏也很悶熱,我們都忙得滿身大汗,唯一慶幸的是我的嘴裡不時地塞滿龍眼,一顆又一顆,吐完了又吃,吃完了又吐,有時偷個懶把動作放慢一點,也可以玩得不易樂乎,但是眼尖的叔叔一看見就大聲的說:阿義啊!(我小時候的本名,後來改過了)你中午沒吃飽是嗎?懶豬哦!~~雖然又是一陣數落,不過也習慣了,只能傻笑面對。

夏天的黃昏整個迷霧谷,雖然蜜蜂已經在休息,但是常常會見到四處飛翔的黃蜻蜓,滿山滿谷的四處飛,應該是他們的繁殖期吧!數量龐大、無與倫比,我最喜歡用手抓蜻蜓,不過蜻蜓相當難抓,叔叔教過我們用指尖繞圈圈的招數,當蜻蜓對你鬆懈心防時,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它!哇!哥哥你抓到了,好棒!這是我隔壁小堂弟妹的聲音,這可不好抓啊,我們這一群小朋友馬上會圍起來高談闊論,抓到的人就相當神氣了!

夏天的山上是動植物們的嘉年華會,從草裡開始可聽到許多種草蟬的鳴聲;梨樹園裡到處是顏色淺灰的小蟪蛄,小蟪蛄最喜歡盛夏梨樹,因為溫度適中而且牠本身的顏色和梨樹皮很接近;再往山頂那些高高的香思樹一看,那些只聞其聲卻不見其形的台灣熊蟬是蟬中之霸,無論是巨大且黑壓壓的體形,還是叫聲的響亮程度,喜歡站在高高的枯木上,連一公里外也聽得清清楚楚,小時候同學最喜歡抓這種蟬,因為牠只出現在山區,而且是離地三十公尺以上的大樹上,能抓到的人簡直曲指可數,然而我曾經抓過一兩次,但都是矯性,因為常有農夫射完農藥後中毒掉落的昆蟲,運氣好時會碰到一織大熊蟬,但多半已經奄奄一息!

寒蟬是我認為聲音最優美,最神秘的森林仙子,她躲在最不被注意的樹上,雖然牠沒有亮眼的風格,但她姚窕幽雅的曲線,身披淡黑薄紗,點綴著松青,更顯出她的脫俗與不凡,她獨來獨往的風格,還有那媲美莎拉布萊曼的嗓音...都是我的最愛,她的歌聲高亢而優雅,遠傳低谷叢林,不知讓多少前人沉醉... ...



偶爾在黃昏、陰天也許會聽見她的歌聲,每次我獨自在山裡行走,一旦聽見牠都感覺萬分興奮,像個十足的追星族一樣要悄悄跟蹤到她的身邊,我知道她捉摸不定,無法褻玩,因為她總是能悄妙的消失身影,就連想要見到她舞動雙翼都是奢求!她每次的歌聲似乎都有一些弦外之音,讓我覺得她是最深情的生命的展現,下次你若聽到她高雅的嗓音,請降低音量細細品味,不要傷害她,因為這份天賴將隨著人類的腳步越走越遠...

她孤單的身影出現於荒蕪的山野,她扮演著一位歌者,是想喚回生命最真的期盼和喜悅,那些逐步消失的...令人不捨的憐惜她那優美哀傷的曲調,為何她沒找到她很多同伴,為何她們的生命悉悉落落,缺少朋友...她的智慧很高,只要人類一靠近,即使再輕的步履都會驚擾她,使她逃離,我還未見過有人曾用殘酷的雙手捏破她的羽翼。

另一種山區森林中最淒涼的歌聲主唱者是綠背鳩,他往往在我家四周的山谷裡,獨自高歌,如泣如訴的歌聲常讓人不寒而慄,很多人都聽過貓頭鷹的叫聲,但是他的聲音更加淒涼,他是森林裡的落默泰山,為何這麼說呢?因為他的聲音有如泰山的最後一次呼叫,你如果在山裡聽見有人模仿泰山的叫聲,但是聲音較高且緩慢,請勿煽笑,因為那就是綠背鳩令人發毛的歌聲,況且他多半在黃昏時才演出,如果你一個人走在山裡一定會頭皮發麻的,別擔心!其實那是傳頌和平的歌聲,我想是他感懷生命的哀傷與物競天擇的殘酷,而發出的警世之歌吧!

夏天也是蜂族特多的季節,我家以前有養兩次蜜蜂,這些都是我伯公的功勞!他不知從哪裡學來絕技,竟然能生擒野生蜂后,而且沒袋手套,只靠他一支老煙... ...他的膽子可真了得,他雖是我阿公的親哥哥,但是我阿公卻膽小如鼠,連蜜蜂都怕!(事實上聽說他曾經被蜜蜂咬到後,嚇得昏倒現場,不過我想那有可能是他的體質對蜜蜂過敏?)

 有一次他帶我去他的橘子園(隨著他的逝世,這片果園已被他的夭子,也是我的堂叔荒廢了將近二十年,當初這片果園其實是迷霧谷裡最肥沃的土地,但是後人不思... ...非常可惜),其中一顆橘子樹的樹叉上真是奇妙,居然有兩個足球大小的蜂巢擠在那裡!「我懂了,這是伯公特意讓蜜蜂搬來這裡,正在等機會取蜜呢!」「惦惦不要吵、也不要動!」伯公這樣命令我。但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多蜜蜂,而且每隻都會咬人!我看得直發抖,腳都軟了,這是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嚇得腿發軟!
「我們這樣闖進他們的禁地十分不敬吧?」當我正在想時,果不期然,所有的蜂都有了警覺,數以萬計的大軍飛上天,團團圍著我們,很多停在我們身上,伯公說:「不要拍它,輕輕撥掉就好!」「我快受不了了....嗚...」我嚇哭了,但是不願發出聲音來!而且感覺我的褲子前面有點溼度,「是我欻尿嗎?...嗚...但是我不能哭,以免我們遇到被追殺的危險」


伯公仔正深深吸了一口老長壽,然後居然對著蜂巢噴煙,再對成群的蜂動手「啊!....不要!」我忍不住叫了出來,伯公竟然罵我「不要叫!」我這時真的驚瘋了,當他的手不斷的往內探,並將四周爬滿他手的蜂群撥開,我努力爭大我的眼睛、兩腳不住的發抖、頭昏眼花感覺快暈了一般,過了幾秒,中樞神經終於棄了他的身體管控權,雖然我以雙手遮擋,卻仍擋不住這一陣滾滾而來的尿水,此情一發不可收拾,足足有二十秒,我居然都在噴尿,幸好是噴在小熱褲和水鞋內,並沒有馬上被發現。

最後我見到伯公拿起蜂后,並將其翅膀燒斷,留其生路、裝入箱中,緩緩帶走...蜂群為了保護蜂后幾乎都想飛進箱子,即使我伯公扛著箱子往回家的路走,也前撲後繼、一路跟隨,一路上百萬大軍漫天飛舞、以身殉主,忠肝義膽令人動容.後來我們將蜂巢安置在屋簷下,養了幾年,直到蜜蜂漸漸變少直到消失,我至今仍然相信這些蜂是因為果農的農藥造成絕種,但是果農不噴農藥也無法生存,真是莫可奈何的事啊!

言歸正傳,中元普渡是山上的小朋友最喜歡的,我最期待的是拜完後可以大快朵頤!因為一拜完就可以吃到龍眼、媽媽煮的熱騰騰的雞酒(燒酒雞,這是一定有的)、自制茶葉蛋、我最喜歡的蘆筍汁、劍竹炒肉私、麻竹燉大骨(劍竹、麻竹與桂竹是我家土生土長的)、或許還有炒過貓(也是自家種的)、香味四溢的炒米粉等等...還有更多媽媽的好味道...

拜拜時要或扛或提拿著供品,伴著一群親戚行走到祖先墓地,很多親戚一年僅見幾次面,難得大家團聚,便氣氛輕鬆的邊走邊聊。這是難得的機會可以見到小堂弟與堂妹,很小的時候伯父要到台北工作,未唸幼稚園的他們就託給我伯母家照顧,他們是那麼的可愛,總是跟在我們三兄弟的後頭,四處闖蕩遊玩。

過完了中元節,四處掉落地上的龍眼,經過壓碾已經都破碎了,四處爬滿了黑山蟻,這些景象正揭示了一場龍爭虎鬥即將開始。遠道而來的黑尾虎頭蜂正悄悄的攜帶這些食物回家!那當然是令人緊張的事,馬路上四處是虎頭蜂飛來飛去,有時候一次有二、三十隻,每一隻虎頭蜂都有兩、三公分長,如果被叮上一口可是非同小可,我兒時至少被叮過三次,幾乎都痛了兩個星期以上,如果被叮到額頭,包你腫得像豬頭,甚至對小孩子更危險,因為抵抗力不夠所以很可能會小命不保,我有一次還被叮到兩包哩!所以我堂弟妹們連看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虎頭蜂卻是我與弟弟每年最期待的,爸爸與所有大人們都沒有注意到,我們拿著羽球拍幫忙家人賺錢的機會卻到了!這時候有如吃了熊心豹子膽,我們小心異異接近對手,呼的一聲打落一隻,「可惡!沒打到!!....啊!....牠追來了!... ...哇!好幾隻!...快跑!...阿彰(我弟弟的名字)快跑啊!..」我聲音淒厲的大聲嚷著,接著胡亂舞著雙臂,身體朝往我家的門裡丟去。

「你幹嘛啊?」阿彰往我這邊看,面露狐疑,顯然還沒注意到危險。當他注意到好幾隻黑尾仔(我們俗稱黑尾虎頭蜂為黑尾仔)朝他飛來,他也大吃一驚,臉色頓時慘烈!並拿起拍子擋架,但是這群黑衣人有如出自東廠(明朝錦衣衛)各各身懷絕技,阿彰見此局勢十分不妙,卻也勇猛迎敵,阿彰也是一條好漢!自小體力過人(明顯的兒童過動症行為),而且一身是膽!奈何黑衣人輪番取巧,以阿彰一人也難敵股股猴拳與左右夾攻之勢、阿彰見形勢越逼越急、且已無多少擋架之力,眼見大勢已去,大刀揮舞已然無效...奈何武技精妙也無法施展...

「你快一點啦!不要再打啦!....就在你後面!」形勢危急,我在門裡面叫嚷!,,,我弟弟有如吃了大力丸,拔腿而奔,然而追兵猛狂,仍不肯罷手,只好邊跑邊退,我在舍內觀之,冷汗急下,驚恐之情不能言表!

沒想到他連拍子都往頭後面丟想要把虎頭蜂擊落,這是好計,如此他便用雙手不停的在頭頂亂舞,完全像狗急跳牆的形為!阿彰急得大叫:「啊!啊!啊!你幹麻偷跑啊!」我自覺有愧變奮勇於前,揮舞著手中武器,擊落一隻,這時其它黑衣人頓時驚詫,頓了一陣再向我衝來,此時阿彰已衝入門中,我見情形對我不利便棄離戰場,往門中奔竄,阿彰見我進來就快速關門,將大軍擋於玄午門外,索性逃此惡關。這樣的情形層出不叢,很快我們會聽到大人傳言有人被虎頭蜂追,我爸還被咬了一口而懷恨在心,其實這都是我們倆個搞的鬼,因為我倆的攻擊,黑仔已經開始對所有人類發動反攻,而我爸爸當了冤「大頭」!

其實我們打這群虎頭蜂有三層涵意:(一)虎頭蜂是危險的動物,但也不十分危險;(二)虎頭蜂酒一罐可到市場賣到近千元,我爸也有此嗜好,能巴結老爸讓他補一補或是換點銀兩也是好事,對於貧農的我們而言,這是一筆較為易得的收入;(三)對過動的我們,長久處在無聊的山谷,還住在兇巴巴的沙文主義的家庭,難得這麼刺激有趣的事怎能錯過?

我爸爸對我們很兇,如果犯了小錯,動輒現折、現採的竹子到手,對我們就是一陣追打!但其實他十分膽小,當他被叮了一包變成豬頭,我們兄弟雖然謹守「哀矜勿喜」原則以免得疚,然而心中莫不偷笑不已,「哈...哈..黑仔替我們報仇了!這下子老爸知道我們被打時的皮肉之苦了吧!」然而這日子也不好過,因為他很無法忍痛,如果他因此心情不好,動不動就生氣,我們的日子可就變得更加難熬囉!黑仔事件之後爸爸因痛恨東廠,將虎頭蜂視為必殺之敵,竟然勇於投入了我們的戰鬥,好笑的是他平時禁止我們偷打虎頭蜂,以免危險,從此卻樂得看見我們投身戰局!

哦!那一場真是殺得有勁,殺聲震天,我們一整天至少除了兩百個黑仔,而且無人傷亡。這樣的事每年都會上演,但後來虎頭蜂越來越少,直到消失......唉!現在想想,當時我才十一、二歲對其族類卻趕盡殺絕,十分惡毒!

我後來知道日本人視其為益蟲,因為有虎頭蜂之處就很少害蟲,牠們專以獵食其它小蟲為食,可以減少農藥的使用量。對於這麼好的東西,現在卻日漸稀少,主要是有許多人被虎頭蜂叮咬,人類心懷怨恨,另外以前果農的農藥對生態的破壞,才會造成現在幾乎滅跡的命運。

這讓我思考到,我們人類這樣的惡行,起於自私、無理,其實虎頭蜂並不會很可怕,對於人類來說他們的武裝根本不足為奇,只要我們能給一些居住空間,他們應該是不會隨意傷人的。如果人類都懂這些道理,我們就會與其他非我族類共存得很好吧!但是這些過往的傷害卻是難以彌補了...

我家四周谷地以前每年秋天可能會有些虎頭蜂來築巢,其中有一次築的巢最大,有一年築的大巢連遠在一公里觀之都得見,其直徑足足須要兩個大人的手臂才能環繞,讓我們看得心驚肉跳,深怕蜂群群起攻擊,電影「殺人蜂」在此上演(一部美國電影,敘述農村被來自非洲的殺人蜂群起攻擊),為何會有這麼大的蜂巢?主因是它就掛在我家對面山的山壁,除非有人飛延走壁否則怎麼可能取得呢?說也奇怪後來這個「怪球」竟然消失了,不知是被風吹落山谷或是其他......總之,更怪的沒多久以後我們在街上看到一棵超級巨大的蜂巢,放在地上其頂部居然高過一名國中生,直徑大約150cm,這棵大窩是否就是那顆消失的怪球,似乎令人玩味...



台長: 漫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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