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他沒有變。那雙眼睛依舊直射我心底，笑的時候彎了起來，看不到眼珠，然而映射出來的光亮仍然那麼懾人，他的手大大的，以前那雙手握著我的手、或腰，現在只拿著一把雨傘和我的外套，我的外套在他手裡像童裝，也許我的心在他眼裡同樣幼稚。他總是散發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正氣，給人一種正義使者化身的感覺，相對的我的倔強就不那麼具有正確性，反而老像孩子耍賴。他的笑聲那麼宏亮又不掩飾，他的態度那麼直率又不虛偽。他一點都沒有變。
他，是我最後悔談過的一次戀愛。
我不是很舒服地吃完這頓飯，對於這頓晚餐，我想他也不是很坦然的，我們莫名其妙約了吃飯，但是都沒有準備好要跟對方吃飯。雖然沒什麼食慾，還是加點了蘋果派，總覺得這種場合需要一些死甜。所謂的「這種場合」，就是說不出為什麼要吃這頓飯、為什麼要跟這個人吃這頓飯、以及為什麼這個時候要跟這個人吃這頓飯的場合。蘋果派上桌的時間比我預期地久了一點，我不耐煩地開始扭來扭去，考慮要不要很沒禮貌地把他一個人丟在座位上，我去戶外補根煙。我不說但他知道，其實我一直想著他，一直後悔著跟他談過那場戀愛，如果可以，我希望一切都沒有開始，讓我們回到最初的樣子。
最初，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他不用搞笑我就會笑，我搞笑的時候他笑得更大聲，我們喜歡吃一樣的東西，喜歡看一樣的電影，但也有可能我們只是非常享受跟對方一起吃飯看電影，我說的話他都聽得懂，他說的話我總是能回應，他生氣的時候我聽他口不擇言長篇大論，我生氣的時候他也尊重我的自閉。我相信我不會再找到一個那麼好的朋友了，所以我想把他變成我的，然後他就一輩子都會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的戀愛就像今天吃的晚飯，從沙拉開始，橄欖油醋讓人胃口大開，菠菜的澀味又跟雞肉的甜味中和在一起，一點點松子跟蕃茄乾的香氣，那麼愉悅又那麼舒服。然後一碗義大利肉醬麵，最簡單平實的蕃茄肉醬，那麼順口，讓人忘了自己的食量，吸哩呼嚕一口接一口，偶爾醬汁會被亂甩的麵條噴到衣服，嘴角也亂七八糟地被弄成了小丑的血盆大口，然而我們不在意，哈哈一笑繼續大吃。最後是我最喜歡的，蘋果派。
我等蘋果派等得不耐煩過於明顯，他安撫我：
「乖，給它一點時間，烤熱了加上冰淇淋，才會是妳喜歡的那個樣子。」
蘋果切得大片大片，酸脆不軟爛，但卻完全吸收了焦糖和肉桂的香氣，派皮熱酥鬆軟，有的地方是紮紮實實像餅乾一大塊，有的地方又薄薄酥酥勾搭著融成一片的醬汁。搭上香草冰淇淋，一熱一冷，一酸一甜，一軟一脆，一口一口，我好喜歡。
我等待的蘋果派終於上桌，他幾乎沒有動叉子，帶著一點欣賞的眼神看著我一個人解決一大個派，吃完了派，派的香氣依舊在我口腔裡面縈繞，但是已經膩了、夠了，而且再也想不起來剛剛吃的沙拉跟麵是什麼味道。蘋果派是我們愛情的終點，我好愛好喜歡這種甜膩，但是卻沒辦法一下子來太多，可惜的是，它一併抹去了之前那段美好的友情。
站在人行道上我終於點起那根煙，默默地想，如果沒有跟你談過那場戀愛，也許你現在還會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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