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場)
虞姬：（在幕內白）引路。
【四宮女引虞姬上】
虞姬：（唱西皮慢扳）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復年年，恨祗
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才惹得眾百姓困苦顛連。（坐介）
【項王上】
項羽：（唱西皮搖板）已吩咐眾將官四週查看，到後帳尋美人談論一番。
宮女（同白）：大王駕到。
姬姬：妾妃接駕。
項羽：妃子平身。（坐介）
虞姬：今日用兵，勝負如何？
項羽：不料四路人馬一齊殺至，只殺得孤敗陣而歸。（愁介）
虞姬：勝負兵家之常，何必掛念！
項羽：業已吩咐眾將緊守城池，不可出戰，等候救兵到來，再圖解圍之計。
虞姬：大王言之有理。
項羽： 孤意欲同妃子對飲幾杯，以消煩悶。
虞姬：賤妾奉陪。
項羽：如此，備酒。
【四宮女下，上酒】
項羽：（唱西皮搖板）今日裹敗陣回心神不定。
虞姬：（接唱原板）勸大王休煩悶且放寬心。
項羽：（接唱原板）四路兵一齊至如何救應。
虞姬：（接唱原板）且忍耐守城池再候救兵。
項羽：（接唱原板）沒奈何借酒杯暫消愁悶。
虞姬：（接唱原板）自古道兵勝負乃是常情。
【各作睡去狀】
【四軍士上】
甲：眾位請了。
眾（同白）：請了。
甲：大王爺有令，命你我巡營瞭哨，你我須要小心謹慎。
乙：得了，別那麼死心眼，我們也得睡會兒纔好。
丙：露天之下，連個枕頭也沒有，怎麼個睡法呢？
乙：營盤巡更是有例的，我們馬蓮垛著睡。
丙：怎麼叫馬蓮垛著啊？
乙：四個人轉個圈，這個人的腦袋，頂那個的屁股，這叫做馬蓮垛著。
丙：那可不成，那要頂進去，怎麼好哇？
乙：怎麼會頂進去？就是你有那麼大，我也沒有那麼尖不是？
丙：你的腦袋這不尖麼？
乙：要尖早闊啦。
甲：不要胡言，巡營去者。（同下）
虞姬：大王醉臥帳中，不免到帳外閒遊一番便了。
（唱西皮南梆子）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裏到帳外且散愁心，輕移步走向到
階前站定，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
（白）看雲斂清空，冰輪乍湧，好一派清秋光景。
【幕內作悲嘆聲】
虞姬：唉，夜色雖好，只是四野俱是悲嘆之聲。
（嘆介）只是奏王無道，兵戈四起，以致西戰東征，死亡相繼。使那些無罪黎民，
遠別爹娘，拋妻棄子，那得教人不怨，正是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於春閨夢裏人。
【漢兵在幕內唱楚歌：千里從軍實可悲，十年征戰不能回。】
【四軍上】
甲：四外敵人唱的歌聲，怎麼都是咱們家鄉的腔調啦？
眾（同白）：這是什麼緣故？
乙：我明白啦，想是劉邦已經得了楚地，所以招集的兵，都是咱們家鄉的聲音，
這咱們可得打個主意啦。
三人（同白）：打怎麼主意啊？
乙：你想，自打困在垓下一隅，咱們大王天天盼看楚兵來救，現在漢兵已得楚
地，就剩下這八千子弟兵丁，那能還有抵敵的力量呢？
三人（同白）：依你之見？
乙：依我之見，有兩個主意。
三人（同白）：那兩個主意？
乙：頭一個主意最簡單，咱們趁此機會兵變囉，揀看那鐘表鋪哇、錢鋪的擇掠、
擇掠，大家都鬧個飽載而歸。這個主意，凡我們作軍人的沒有不贊成的罷。
三人（同白）：胡說八道，這第二個主意呢？
乙：第二個主意啊，看這個情形，大王的勢力是要不成啦。
你想，大王要一躺下，咱們這群人還有飯吃的麼？我們現在趕緊一溜，看著那一
位將來可以佔勢力，我們就去運動運動勾勾他，將來可以另謀個差使。
甲： 一派胡說，我們還是巡營要緊。（同下）
虞姬：呀，適才聽得軍中談論，只因救兵不到，均有離散之心，哎呀大王，大
勢去矣。
（唱西皮南梆子）適聽得眾兵丁閒談議論，口聲聲露出了離散之心。
【漢兵在幕內唱楚歌：家中拋得雙親在，朝朝暮暮盼兒歸。】
虞姬：（唱西皮南梆子）我一人在這裏自思自忖，猛聽得敵營內楚國歌聲。
（白） 呀，怎麼敵人寨內，盡是楚國歌聲啊！這是什麼緣故？待我稟告大王知
道，大王醒來。
項羽；（醒介）何事驚慌？
虞姬：適才外邊閒步，聞得敵人營裏，盡是楚國歌聲。是何緣故？
項羽：待我出帳看來。
【漢兵在幕內唱楚歌：倘若戰死沙場上，父母將來倚靠誰。】
項羽：何以敵軍有這些楚國歌聲？
虞姬：是何故？
項羽：莫非劉邦，已得了楚地不成？這便怎麼處？
虞姬：大王不必騖慌，且差人四面探個明白，再作計較。
項羽：言之有理，近侍那裏？
【近侍上】
近侍：大王一聲喚，急忙到帳前，參見大王。
項羽：適才聽得敵人軍中盡是楚國聲音，你且四面詳細探聽一番，速來回報。
【近侍下】
項羽：我看此事定有蹊蹺。
虞姬：且聽探報如何？
【近侍快步上】
近侍：啟稟大王，四面敵軍唱歌，俱是楚國腔調。
項羽：詳細探來。
【近侍下】
項羽：妃子啊，敵軍盡是楚人，想是敵人已得楚地，大勢去矣。
虞姬：現時鹿逐中原，捷足先得，偶爾失敗，也屬常情。大王何必如此灰心，
稍延時日，江東救兵到來，再與敵人交戰，正不知鹿死誰手耳。
項羽：妃子有所不知，前者四路英雄各自為戰，因此孤王可以滅一處再戰一處。
而今各路人馬併力來攻。這垓下一隅，兵少食盡，萬不能支。
前日還望楚兵來救，今敵人竟以盡得楚地，只餘八千子弟兵丁，雖然勇猛、剛強，
怎奈寡不敵眾。妃子啊！妃子，自從你跟隨孤王轉戰數載，未嘗分離，今日看此情形，是你我分別之日了。
（唱西皮搖板）十餘年說恩愛相從到此，眼見得孤與你就要分離。
【場面作馬嘶聲】
項羽：近侍。
【侍衛上白】
侍衛：（白）大王。
項羽：外邊是甚麼聲響？
侍衛：駿馬長嘶。
項羽：將它拉進帳來。
【侍衛取馬鞭作牽狀】
項羽：烏騅呀烏騅，你跟隨孤家出戰以來，西討東征，百戰百勝，今日被困垓 下，使你也無有用武之地了。（唱西皮搖板）想必是看分明大勢去矣，故而你
在樹下嘆息。
【烏騅長嘶】
項羽：拉下去。
【侍衛作拉馬狀下】
虞姬：大王不必如此，好在垓下一隅高崗絕巖，不易攻入。候得機會，破敵求
救也未可知，大王暫放寬心，且飲幾杯，以消煩悶。
項羽：如此酒來。（飲介）想我項羽啊。
（唱）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 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嘆氣連聲）
虞姬：大王心中總是不快，待賤妾歌舞一番與大王解愁。
項羽：有勞了。
虞姬：（唱西皮二六板）勸君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憶把無道贏秦破，
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真不錯，富貴窮通一剎那，安心且在寶帳坐，
〔拔劍起舞，唱西皮搖板）待聽軍情報如何！（作暗自拭淚狀）
項羽：妃子意在與孤王解愁，但是你自己也不能成聲了。
【二人作嘆氣狀】
【探子上】
探子：四路敵兵圍攻甚急。
項羽：你待怎講？
探子：四路敵兵圍攻甚急。
項羽：吩咐眾將分頭迎敵。
【探子下】
項羽：敵兵四路來攻，倘不出迎，未免怯戰，但是我寡不敵眾，勝負難定。
倘若戰敗，要與妃子相見，恐怕難了。
（唱西皮搖板）孤王此一去倘若戰敗，必是天亡我不得歸程。
虞姬：大王此去倘若戰敗，務必逃往江東再圖後舉。
不可心灰意墮，更不必以妾為念也。
項羽：妃子十載相隨，萬般恩愛，怎能相捨，只是此番交戰，必須要輕車簡從，
方得衝圍而出，不得與妃子同行，這便怎處？（作愁思狀）唉呀，妃子啊，我想
劉邦雖然與他為敵，但是我二人卻係舊交。不若你隨了他去。
一來免得一人在此受苦，二來也免得孤王此去懸掛。
虞姬：大王此言差矣，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罷，大王欲圖大業，豈
可顧及婦人。願乞大王腰間三尺寶劍，刎死大王面前，以報深恩，也免得大王掛念。
項羽：妃子豈可尋此短見。
虞姬：大王啊，（唱）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獨生。
（向項羽索劍，項王不允）大王，四面楚歌，叉唱起來了。
項羽：待我聽來。
【虞姬急拔項羽腰間劍自刎，下】
項羽：哇呀呀！
（唱撲燈蛾）一見淚雙傾，好教人、亂箭穿心。俺今空有拔山 力，不能保護一婦人。（白）近侍，暫且妥當掩埋，眾將官！
【四下手、鍾離、周藍、子期、項伯上】
項羽：隨我迎敵去者。
【會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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