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沒發現我驚訝的表情，她只是望著天花板繼續說。
「爸爸是名高中的化學老師，媽媽也是名高中的國文老師，哥哥姊姊雖然在國中，但是在學校也是風評很好的老師，從小媽媽就希望我也可以成為老師，但是我的理想並不在那，唉……」舞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那…..妳的理想是什麼？」我很好奇的問。
「我希望走遍世界各地，每遇到一個人，每走到一個城市，都可以用文字，相機，甚至是樂器，把它紀錄下來，畢竟世界這麼大，在有生之年想要見到所有的人，走過所有的地，是很不容易，但是至少我盡力去完成，所以你們看似的營養學分也許就是它不切實際，但是那是我一生的夢想，在我人生的最後一刻，闔上眼時，我了無遺憾。」舞很認真的告訴我這些。
聽了她所說的這些，大概可以理解為何她這麼執意的想要走出自己的人生，也許我們身邊的人都是一個點，彼此互相連結起來成了一個圓，大家的步調都是在這圓當中走著，不管走直線、斜線，不規則形狀，還是來回重複走著，都是在這範圍之內。舞好像狀況外的人，她用不同角度去看待世界，可能因為她看多了家中的老師，學校的老師，甚至是我這樣的老師，都企圖把大家教育成同一種模式，同一個版本，只要超出這個範疇，就視為異類，我真該好好跟她學習學習。
但是心中的疑惑並沒有因此而消失，我仍好奇這張相片。
「對了！舞，妳媽媽姓什麼？」
「姓楊啊。」她回答的很乾脆。
「楊、美、麗！」我一字一字的說出這名字。
「妳….妳怎麼知道。」舞張大了口。
原來，舞的母親是我的同事，一個很有氣質的國文老師，也是學校很受歡迎的老師，天啊，世界真的這麼小嗎？
「妳跟我媽媽是同事，哈哈哈，真是太巧，太巧了。」
原本舞在很憤怒不安的狀態，結果天外飛來這一筆，剛好化解了之前的衝突，我也能了解舞的壓力為什麼這麼大，她媽媽算是個名師，帶畢業的學生都相當有成就，我們都笑說她的班，是台大清大的先修班，生長在這樣家庭的孩子難怪會很辛苦。
多一個這樣的關係，我和舞的感情更好了，但是我們都決定不讓楊老師知道我們彼此認識，萬一她問起認識的經過，就很難解釋。
「好久不見。」是佐依打來的電話。
她結婚過了兩個多月，結婚後她就跟富國回美國，一來富國手邊的工作不能放下太久，二來就當作度蜜月。
「怎樣，蜜月好不好玩啊。」
「還好，第一次到美國，感覺什麼都新鮮，美國什麼都大，漢堡大、車子大、地也大，呵呵，連錢都很大，很不習慣，買個東西都是五塊六塊。」
「聽起來好像很有趣耶，看來妳過的很不錯，這次回來待多久呢？」
「五天吧，回來辦一些東西，順便買些東西過去，很多東西還是習慣用台灣的。」
「妳….打算定居美國了嗎？」
「還沒決定，看適不適應。」
「嗯。」
「吃個飯好嗎？好久沒見到妳了。」
佐依說富國明天要上台北辦事情，她想跟富國一起上來，要來看看我，一起吃個飯。
「不行耶，明天學校新生訓練，要弄到下午，晚上我要去學薩克斯風。」
「這…這樣啊，那好吧，不然下次好了。」佐依失望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
「嗯，那就這樣，bye bye。」我趕緊結束這通電話。
知道她過得很好就好，還沒有調適好見她的心情，掛完電話，我又大哭一場，要和佐依好好當朋友是一個結果，凡事都要有一段過程才會得到結果，現在我正在走這段過程，天曉得需要走多久，這路上又會遇上什麼樣的困難，結果會不會出現也沒把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開學，就忙得焦頭爛額，很多老師開始抱怨一屆不如一屆，現在的學生要求別人很多，約束自己卻很少，這是導師室老師們的心聲，很多學生都想要一步登天，老一輩的老師也都感嘆，現在學生已經不再像以前的學生那樣的積極，想想也是，現在多了那麼多的聲光媒體，尤其是網路遊戲的氾濫，加上手機取得方便，上課時手機聲此起彼落，後來訂班規之後才明顯改善，不過還是有許多同學很兩光，還是讓手機在上課響起，當然我就必須扮起黑臉，讓他們的手機到我的抽屜中休息幾天，也順便幫他們省省電話費。
學校，是一個少年的墳墓，一但踏入，就讓生命漸漸地耗損……………。
開學第二週，這段文字竟然出現在我們班的週記上，聳動的內容讓我本能的想到他有自殺的念頭，那天第一節下課我就把他叫到辦公室晤談。
「老師，你們教我們的東西，都一樣，學校就像工廠，我們就像玩具，這樣子下去，我們會有什麼不同。」這段話，很熟悉，記得舞也是這麼樣覺得。
他是個兒矮小長得很清秀的男孩子，他說的這番話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小小的年紀就有這樣的想法，可是我們也都是這樣被教育出來的。
後來調出他國中的A、B表和學業成績來看，都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他是個品學兼優的孩子，當了兩年的班長，校內許多競賽也都是佼佼者，而且老師的評語都是活潑大方，成熟懂事、品行端正、努力上進之類的評語，沒有什麼思想上特異獨行的地方。
自從那次之後，我開始觀察注意這個孩子，只要有空，中午就會約一起到校園吃午餐，聊聊天。
導師真的是個吃重的工作，管的瑣碎事情很多，所以開學一個多月，每天下班後，吃個飯，洗個澡，就上床睡覺，也沒有多餘的體力想其他的事情。
【好久沒有妳的消息，導師工作還順利嗎？要保持聯絡喔。】是舞傳來的簡訊，暑假幾乎三天兩頭就會見個面，自從開學到現在，好像還沒有跟她碰過面。
不當導師後就沒有參加學校的升旗，現在又開始跟著參加升旗，記得學生時代，我們都會乖乖的唱著國歌，然後台上師長說話，不管是否想聽，但至少會保持肅靜。現在卻觀察到一個很特別的現象，在唱國歌的時候，台下鴉雀無聲，只有那樂隊是賣了命在吹奏，然後一等師長報告時，下面就像菜市場一樣，尤其是那些導師沒出來升旗的班級，就會特別的誇張，只能說以前或許全校有一兩個班比較有問題就很多，現在卻增加不少，不知道是自己老了，過時了，還是社會真的變了。
隨著很多東西都開放，都談民主，學生團體也越來越會要求學校，這不知道是進步還是…………..。
今天學校開了個認輔學生會議，以前在輔導室，自己是個認輔老師的角色，現在卻變成提報認輔學生的角色，因為沒課，我提早到團體諮商室坐著。
「逸晴，最近妳比較不快樂喔。」主任走過來我身旁拍拍我。
「呵，主任啊，妳也看得出來喔。」本來主任就有很敏銳的觀察力。
就在會議開始前，我跟主任聊了當上導師後的感受，也許是帶班的經驗還不足，或是對於現在的教育環境有些不滿，但主任除了聽我訴苦之外，也給我不少意見，她說老師是走在時代尖端的人，應該是我們來帶領潮流，主導潮流，而不讓潮流給淹沒，我們要洞悉世界的走向，才可以教育出更好的學生。
聽到她這一席話，心情也開朗許多，她給我加油打氣，給我動力，一個年過半百的主任，依然有這樣的衝勁，我這麼年輕的老師有什麼好退卻。
當然，這次提報出來的認輔學生就是那個兒小小的男孩~周至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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