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禪坐中尋魚
－－拜讀落蒂詩集《一朵潔白的山茶花》
／林煥彰
落蒂是位資深詩人兼詩評家。
近十年來，我和他有較多接觸；他幫我很多忙，我也常請他幫忙，協助我做不少義務性的工作；包括我主編在海外發行的報紙副刊及國內詩刊，請他撰寫詩的賞析和評論文章，或評審等。我發現，他不論做什麼，動作都很快，效率很高。這十年，我約略估算，他所寫所發表以及出版的詩、散文、賞析、評論等文章，少說有五十萬字以上；要完成這些作品，除詩、散文的寫作，不必靠當下閱讀，但寫賞析、評論文章，就不能憑空無中生有，必須即時先研讀所要賞析、評論的文本及其相關資料或參考文論專著等。因此，可以想見：做為一位成功的詩人及詩評家，落蒂這段期間，他從高中教職退休之後，在詩、散文方面，不僅勤於筆耕，也一直都很認真在閱讀；證明他是實力派的，具有很快速的閱讀能力，和超強的記憶、分析、導讀能力，以及博覽群書的功力，已累積相當驚人的能量。
詩人落蒂，他從十七歲就開始迷上詩、寫詩，詩齡已超過五十年；他迷上的詩，包括古典和現代，也兼及西洋詩，所以能很清楚的建立屬於自己的詩觀；有他自己的一套詩的美學。每位優秀詩人的詩路、詩風，都必然會與他的詩觀有極為密切的關係；落蒂也不例外。他的詩路和詩風，是淡雅、樸素、明朗的；語言是口語化的活用的語言，淺顯流暢，言之有物。他的詩觀，是尊重讀者的；當然，也是尊重詩的；他用心在探索詩的幽微、玄妙和空靈的境界。這些用心、堅持和特色，我們都可以從他這本詩集的自序和作品得到印證。我讀落蒂的詩，特別感到既輕鬆又親切，在素樸優雅之中，真能如他自己所鍾愛的山茶花一樣，品賞到樸實淡雅的詩味和悠遠的意境。
在這本詩集中，他依詩的內容性質或題材、表現的方式，分成五輯：有抒情的，如第一輯情詩「一朵潔白的山茶花」；有寫景或紀遊的，如第二、三輯「重塑風景」和「過長江遇見水鴨子」；有敘事、詠人或詠物的，如第四輯「雨季不再來」；有言志或抒懷的，如最後一輯「漁歌」(組詩)等 。縱觀落蒂這本詩集的特色，抒情詩佔的比重少些，寫景、紀遊、敘述、詠人、詠物、言志、抒懷的作品，合計起來，則成為他的強項；這可能與他擅長邏輯分析、思維辯證的組織能力有關；他能成為一位敘事詩的高手，也能成為一位傑出的詩賞析、導讀和詩評家。
不過，讀落蒂抒情詩的部分，我還是可以深切感受到，他是深情的愛的歌者；唱的是柏拉圖式的戀歌，不是火辣辣的瘋狂情人那類型的浪漫詩人。我很喜歡他在＜夢中深井＞這首詩裡，極優美極含蓄極有韻味的表現；那「星光企盼成為吊桶／夜夜下來撫觸／井水企盼／譜成樂音」；那「在深深的夜裡／在只有星光知道／深井微波的／小宇宙」是多麼唯美、深邃的詩境，讓我有很多遐思，而陶醉其中，回味無窮。
讀落蒂寫景、紀遊詩的部分，他對中國古典、現代文史地理的研讀，深厚的積累，敏捷的詩思，以及觸景生情，詩才洋溢，揮灑自如的才華，處處可見；我特別欣賞和敬服！他寫＜咸亨酒店＞的第一段：「喝著喝著喝到微茫時／歪斜著頭瞄了一下店小二／嘿！你可不能用那種眼光看人／我又不是孔乙己／給不起酒錢」就夠令我拍案叫絕，若你肯把全詩讀完，保證你不僅一定會笑翻天，在地上打滾，還會熱淚盈眶；因為他讓我們看到一幅現代「浮世繪」，其中人物、社會事件，活生生的刻劃現實人生，一一在我們眼前浮現；詩人變成一位成功的說書者，說到精彩處，讓所有在場的聽眾都感同身受，同喜同悲！
讀落蒂敘事、詠人詩的部分，也一樣精彩，佳作不斷﹔如＜行吟者＞中，他提到有關世界各國紛紛競建高樓、類如九一一恐怖事件隱藏危機的存在，他想起千載以前杜甫先生的獨特行吟的風姿，寫道：「一樣的細草／而微風吹過彼岸／一樣的星垂／而平野依然曠闊／／可是／人們沒有辦法／讓仇恨／隨大江流去／／反而讓仇恨／如月光在江面洶湧／我飄飄的身影／仍然如你的／天地一沙鷗／我行吟各大都市／卻不知／什麼主義可以／帶來世界和平」他的慨嘆，他胸懷悲憫之心，也正如歷代偉大詩人的良知良心的抒發。在這第四輯中，有《短詩花束》多達二十二帖，不僅寫景物、詠人之外有優異表現，有部分詩作也可當言志、抒懷來欣賞，且短小精悍，精彩有加﹔如＜釣＞、＜聽蟬＞、＜小雨＞、＜徽州牌坊群＞、＜鐘聲＞、＜石頭無語＞等，頗多感悟、禪悟佳作。
讀落蒂言志、抒懷詩的部分，其實也不只最後一輯「漁歌」這組組詩；在這本詩集中，除第一輯情詩之外，其他各輯都或多或少表現了詩人的理想、珍貴的情操；做為一位曠達無求於世的詩人，在＜序詩＞與＜自況＞中，便已清楚明確表白他的崇高心志；他在東西海岸尋魚、在高山大海間尋魚、在紅塵俗世間尋魚；他的所謂「尋魚」，與世俗的真實的魚無關，他的「魚」是一種「理想」的隱喻，是一種探索的標的；他心中的真正的「魚」，應該與中國古老思想家、哲學家老子和莊子所稱道的「道」或「夢」或「禪」有關。有理想、有抱負卻又有無為精神的詩人，理當都會有偉大崇高的崇拜對象；雖然我們後人不一定都能做得到，卻不能沒有這種認知和修為。我很高興能有位這樣優秀的詩友，成為我的榜樣。因此，在這一輯詩作中，我以為＜夢中的魚＞所寫的他的感悟，就值得我認真省思，也值得讀者細細品味。在他長久孜孜不倦致力追尋之中，他已確認自己心中已有一本「捕魚聖經」，在＜捕魚聖經＞這首詩裡，他也說了：「那是一本讓我／讓我捕到魚不賣／捕到魚也不烹煮也不／也不送人也不／也不放回河海的捕魚聖經嗎」該是他的無盡的探索精神的反思吧！
我很高興，有機會先拜讀了他的這本亮麗的詩集。
(2010.03.10正午.研究苑／11上午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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