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
當婦人到達台中時已經是將近十一點了，走出台中火車站，雨下剛停，路上很多積水，她攔一部計程車要到台中分局，路過一家便利商店時，她要求司機停車，她匆匆地下去買了一些食物和飲料，然後又坐上車，一下子就到了分局。
辦好了手續，婦人受不了警局裡的煙霧瀰漫，她走了出來，一個人在門口的走廊上站著，這時候天空又飄著細雨，偶而會飄進走廊，淋在她的身上。雖然她穿了一件厚毛呢外套，但在初春落雨的深夜，她仍不禁縮了縮身體。
一位警員牽了一位長髮的少年出來，少年著一件細格子的卡其襯衫和一條牛仔褲，不過形貌憔悴，衣服也髒污了，臉上還有幾處烏青。
「你媽媽來接你了。」警員對少年如是說。「王太太，趕快帶你兒子回去吧。以後多留意著他，不要讓他又跑出來遊蕩，很危險的。」警員又叫喚那婦人。婦人微微地點了頭。
這對母子又上了一部計程車往車站而去，到了車站發現最末一班車班已經在一小時前離去。婦人用公共電話打了電話向她丈夫交代情況，她丈夫要她覓處旅館，與他的子明日再歸。
他們在火車站附近隨意找了一家旅社投宿。
進到了房間，他的母親從包包拿出便利商店買的食物和飲料給他的兒子吃。她自顧地走進浴室上廁所，少年隱約可以透過玻璃看見浴室裡面他的母親拉褲頭、坐下的身影，他急忙移開目光，只好打開電視，遙控器轉了又轉又是成人頻道。最後他關了電視，往床上一躺雙眼一闔。不過他的母親已洗完，催他趕快去洗澡，他實在不願意去洗，於是拒絕。他的母親拿他沒法子，只好要他把東西吃一吃。
在他吃東西的同時，他的母親嘴也在說話。
「你這幾天都是去了哪裡，也沒打個電話回家，我和你爸爸很擔心你你知道嗎？最後還是警察通知我們去領你回來，還以為你發生甚麼事情。你究竟是在想些甚麼，念到高二就休學不去唸書，整天一句話也不講，你說說話啊！」
他仍然沈默地吃著東西。
「實在被你氣死，看你這個樣子，在外面沒錢吃東西吧？怎麼也不回家，你怎麼會到了台中這地方的啊？你這孩子！回去的時候，爸爸要是說你甚麼，就讓他說，不要頂嘴就好。」
他的母親在床上睡去，他吃完了東西，把殘渣、包裝紙丟入垃圾桶，他走進了浴室。端視著自己的臉一陣，烏青與髒污，他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狠狠用手掬起水往臉上潑，然後拍打著臉。
走出浴室，他坐在沙發上觀察這個房間，窗戶被花色的窗簾蓋住，地毯是紅色的絨毛，家具都都是原木式的，床上是一床紅色的被子跟白色的床罩還有他的母親，房間裡鏡子很多，梳妝台、浴室，連天花板上也有很大的一面。他走到梳妝台，再一次看著自己的臉，他還看到在他身後他熟睡的母親。桌上擺了梳子、面紙盒，面紙盒上有一個附贈的保險套。
他又坐回沙發上，看著時間就這樣經過，天於是亮了。
早班的火車上擠滿了上班上學的人潮，但長途旅行的人並不多，所以這對母子，還是買到了有座位的車票。
一晚沒睡的兒子，很快的在座位上便睡著了，等他起來車子已經過了桃園站，。
「你起來囉，要不要喝水？」母親把一瓶水拿到他的面前，他接過後喝了一小口。
「等下回家，你先洗個澡，然後就好好睡，看你這樣子離家這幾天都沒好吃好睡吧。要是你爸爸回來，跟他說句對不起，他也不會罵你很兇，如果他念你幾句，就讓他念吧，不要又不高興，知道嗎？」
母親看了看她的兒子，這次換他闔上眼。
「台北到的時候叫媽媽一下。還有東西你顧好來。」她閉著眼睛說。
到了家，他洗完澡後吹頭髮時，鏡中的自己，烏青的地方也已經慢慢消褪了，只剩下淡淡的顏色。他換上乾淨的衣服，就走進房間倒頭就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叫起來的時候，是晚飯時間了，他的父親已經坐在飯桌上。整頓飯，他父親像是遺忘他離家的這件事，刻意不去談這件事情。等到大家快吃完了，父親宣布了一件事。
「你這樣無所事事下去不是辦法，書總是要念的，暑假你去重考班吧，你用同等學歷去考試吧，到七月的這段時間，你自己把以前念的書拿出來溫習溫習。我不是有錢人可以養你一輩子，讓你當公子哥，我已經開始老了，不奢望你會養我，但要求你獨立不為過吧。」
「喔。」兒子只是這樣的回答，又走近了房間，關上房門。
於是所有事情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這一家人等待著夏天的來臨。
二.奇異的吻
其實這位少年是極愛讀書的，以他的年紀而言，他看的書甚至有點早熟。書櫃裡滿滿的都是書。尼采、杜司妥也夫斯基、沙特…，從這些書可以看出他對這世界的好奇和迷惘，所以想從這些人的的言論裡去確認一些東西。只是他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碰這些書本了，大約就是從他拒絕去上課的同時。
即使在等待補習班開課的日子，他終日無事可作，他也只是望著窗外，或是打開電視，把遙控器從第一台按到最後一台不斷的循環。有時後他會到附近公園散步，但是都是在半夜的時候，剛開始他的母親還以為他又要離家，而堅持陪他去公園。日子一久發現，他在公園所做的和在家裡並無差別，只是換個地方發呆，確認他無再次離家的意思之後，他的母親也就不干涉他深夜的散步了。
快要到夏天了，在夜裡也可以感覺得到那股煩躁，蚊子開始出沒在公園裡了，少年在公園有了別的事情可以作-趕蚊子。他注意到還會有個女子也都是在深夜才回家，這女子都是搭計程車回來的，身上往往帶一身醉意。經過這一段時間，他們碰到時那女子還會向少年點頭打招呼。
可能是因為那個吻吧！
有一天，那女子回來得比平時早，她故意坐到少年的隔壁，想跟他聊天。
「你在裝酷嗎？」那女子問。「其實你是個啞巴對吧。」
少年不回答，只是看著那女子。那女子笑了笑。
「我漂不漂亮啊，小弟？」
少年稍微點了點頭，的確她是一位漂亮的女子。
「連你也認為我漂亮啊，連你也知道啊。」女子似乎激動了的說，「可是他為什麼不要我？要跟我散？」
「你有好眼光喔，小弟。」她笑著平緩的說。然後她在少年的唇上一吻，少年完全沒有防備，眼睛睜睜地讓她吻上，但看到女子臉頰上有著眼淚的痕跡。
就這樣過了好幾個月，於是少年與那女子成了點頭之交，但是卻又向甚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般。直到那天那女子又侵犯沒有防備的他，這一次是在夢裡。他只好換上乾淨的內褲，並用毛巾小心的擦拭他的床單。這一天，他要去補習班報名。
二.補習班開課
這一天他父親還專程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先陪他在他家附近的豆漿店吃了早餐，然後載他到南陽街補習班去。
一年多沒有當學生了，少年心裡有些惶恐。領完上課證，上面寫著學生王志豪，多令他感到陌生的組合啊！他進去教室並且依照座位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那是在教室中間，最靠左側牆壁的一個位置。
然而他發現了一個他令他尷尬的問題，他發現了劉毅恆，他高一高二的同學，不只如此國中一年時他們也是在同一班。遇見老同學，同樣的也就把他跟過去的回憶又牽扯在一起，令他感到壓力很大。
第一天開課，一開始是班主任訓話，無非就是要他們好好用功，明年考上一個好學校。這一番演講加上考試趨勢的報告就一直持續到了快中午，好不容易終於午休了。學生門紛紛離開教室往南陽街上走去，這裡有許多販賣小吃、便當的店家。
王志豪一個人在路上走著，不巧就讓他碰上了跟著幾個人一起吃飯的劉毅恆，劉毅恆大聲的向他打招呼，他對劉點了點頭。
「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碰上啊，王志豪。」
「嗯。」
「要不要一起吃，這裡還有空位。」
「不了，我回教室吃，謝謝。」
他帶著他的便當回到他的座位上吃，吃完他伏在桌上小寐，但是實在很不習慣趴在桌上睡覺，令他覺得很不舒服，所以不停翻來覆去調整姿勢。
下午的國文課，老師開始上課了。這一上就是一個下午。
終於放學了，但是他還要留下來晚自習。第一天上課讓他的精神有些不濟。於是他打了瞌睡。一直到管理晚自習的老師巡邏各座位時，發現了才把他叫醒。九點，終於結束重考班的第一天。
回到家裡，他洗過澡之後，回到房間坐在書桌前，突然感覺一陣空虛。
四.沒有蹺課
清晨六點多，他已經搭上捷運了。從頂興出發，不過這天並沒有坐到台北車站那站，他在台大醫院站就下了車。他走過馬路，踱到了公園裡去。
早上的空氣清新，日光也還不十分強烈。他一個人就背著書包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抽著煙。旁邊是正在做運動的老人們。他看了看手錶，就離開了公園上課去。
五.約會的邀約
「王志豪這題你會不會啊？」下課時旁邊的一個女孩子問他週考的數學，他在筆記本把它解出來後，就遞給她看。
「聽說你是建中畢業的啊。」
「我沒有畢業，我高二沒唸完就休學了。」
「為什麼啊？」
他不想回答，只是尷尬的笑。
這跟他鄰座的女孩子叫做丁思怡，她是留著短頭髮，臉上化著淡妝讓她看起來跟補習班女生不太類似，可能是她今年已經是第二年的重考了，但是上課的時候，她只是不停的轉著筆，絲毫沒有上課的心思。
不過自從她認識王志豪之後，她有事沒事就喜歡挑弄一下他。晚自習時，她會故意摘去王志豪隨身聽的耳機，拿起來塞進去自己的耳朵裡。
「這甚麼啊，怎麼這麼吵！」她趕緊把耳機丟還給王志豪的桌上。
「妳為什麼聽這麼吵的音樂啊？」她問。還可以聽到王志豪桌上的耳機發出的聲音。
「因為我很安靜。」王說。
「妳在看甚麼書？」她注意到王的桌上不是擺著補習班講義也不是參考書。
「沒甚麼啦！」王趕緊拿一本講義遮住。
第一次模擬考考完第一天，那天晚上王志豪真的是準備功課。丁思怡又轉過頭來。
「明天考完，你要去哪玩嗎？」
「沒啊。」
「那陪我去看電影。」也不等王志豪的回答，她就把頭轉回去了。
補習班下課的時候，總是會有一群男生幾在樓梯口抽煙，但是他們往往亂丟煙蒂，所以時常被大樓管理員抱怨，弄得補習班班主任還警告了他們好幾次。這是王志豪在這個地方唯一的社交活動，他的老同學劉恆毅也是其中的一員。
模擬考剩下午最後一科就考完了，這一天也不用留下來晚自習。他們吃完午飯，依慣例又聚集在樓梯口抽煙了，王志豪坐在樓梯上,劉恆毅站在窗戶邊,阿寶是靠著販賣機,陳尚義則不停在作跳投的動作。。少年人的話題，很容易圍著女孩子繞，但不知怎的就提到了丁思怡。
「他是我成功的一個學長以前的馬子說。」阿寶說，「我學長說她超騷。」
「他那個學校畢業的啊？」劉恆毅問。
「松山。」阿寶說。
「中山啦。」陳尚義提出糾正。
「管他哩，反正就是聽說她好騷就是了。」阿寶說。
「看他那樣子也知道是搖底的」陳尚義說。
「我學長說，他以前就上過她了，你們知道在哪裡嗎，在群力裡面喔。」阿寶說。
「我是Kobe Bryant。」陳尚義右手把喝回的鋁箔包由胯下換到左手,然後狠狠甩入垃圾桶。
「這招Carter也有用。」阿寶評論著陳尚義的動作。
「哇操！在K書中心也能搞啊。」劉恆毅驚訝地說。
「聽說她以前還交過很多男友，有交大、文化…，都有。」阿寶補充說明。
「阿豪，她最近不是跟你很熟嗎？小心被她吃掉。」劉恆毅不懷好心笑著說。
「採陽補陰喔，補喔。」陳尚義也湊熱鬧開玩笑。
午休鈴響大夥一哄而散。
六.約會散場
他們是一下課，就來到西門町的，胡亂選了一部正在上映有大明星主演的好萊塢電影就看了，看完的時候，都還沒到九點。是丁思怡建議再去咖啡館坐坐的。隨便地談著話，也就把時間浩去不少。為了怕趕不上車，快10點的時候，王志豪在咖啡廳裡就說要先走。丁思怡還陪他走到公車站牌去。
很自然地，他又點燃了香菸，趕在走進家門前抽完最後一根。他路過附近的公園時又遇到了補習班開課前常在這碰到的那個女人。她也是正要回家，不過今天她清醒得多，並沒有滿身酒味。
「最近都沒看到你半夜出沒這裡了，你忙甚麼啊？」那女人問。
「我開始補習了，每天都要上課，沒時間來這晃了。妳看起來氣色好很多。」王志豪說。
「因為沒喝醉嗎？」女人問。
「或許是吧！」王志豪回答。
女人笑了，王志豪跟著也笑了。
「對了，遇到你正好，你禮拜天要上課嗎？幫我個忙好嗎？」
「不用啊，是甚麼樣的忙啊？」王志豪問。
「不是甚麼大事情啦，只是搬家。」女人提出他的要求。
「搬家！？」王志豪疑惑地說。
「是啊，不過不是很遠，只是從這搬到那。」女人用手在面前的公寓指了指，接著又說，「因為沒多遠，請搬家公司好像有點沒必要，但是有些東西，我女孩子可能又蠻吃力，不用擔心啦，我沒有很多重物，可以嗎？」
「這禮拜天嗎？」王志豪問。
「嗯。」女人回答。
「喔。」王志豪答應了他的要求。
「禮拜天早上八點這裡碰頭囉。」那女人說完便離去。
他走了三層樓的階梯，有一層樓的電燈泡已經接觸不良一閃一爍，回到家中，他的母親坐在客廳看電視等他回來。
「電影好看嗎？」他母親問。
「喔，還可以。」王志豪回答。
「廚房鍋子裡有些菜還熱的，你吃一點，早點睡，知道嗎。」他的母親把電視關了起身。
「喔。」
隨便吃了點菜，今天大概家裡有出去被請客吧，菜色像是喜宴包回來的。他不愛吃蒸過的食物，夾了兩筷，就把盤子都收進冰箱。洗完澡之後，他走近自己房間，他沒有開燈，只把桌上檯燈打開，一個人坐著。他想起了幾天前在報上看到的打坐法，據說可以讓心情平靜。他就坐在床上開始打了坐，呼吸吐納了起來。也許是因為根本沒用，或者是他領會不當，最後他重重的吐完一口氣後，他便倒頭就睡。
並沒有睡多久，他起床走道窗戶邊，望了那女子所說她的住所的方向。窗戶並沒有透露燈光。他把冷氣關掉，然後開了窗，讓夏天夜裡的風吹了進來。
七.搬家
看完電影之後的幾天，又如平常的上課日子。一大早就到了補習班，中間下課，晚上到深夜才回家。但是之後丁思怡卻似乎對王志豪有冷淡的趨勢，晚自習時也不見她再翻過頭來故意找王志豪聊天。
這幾天連劉恆毅也不來抽煙了，不過這些改變對於王志豪似乎並沒太大影響。他還是照樣晚自習時看著別的書，補習班下課就往樓梯口抽煙。模擬考成績發了下來，劉恆毅是第一名，考了快四百五十，而王志豪也不算太差，勉強上了了四百，至於丁思怡則是很糟糕的落在全班的後段。
禮拜天到了。一大早王志豪遵守承諾就在約定的地方等那位女子。倒是那位女子卻遲到了，約定八點卻快九點才出現，出現時還時一副剛睡醒匆匆的樣子。她連忙對王志豪賠不好意思，之後就帶領他往她的住所去。
其實到也沒甚麼東西可搬了，那女子說她前一天自己已經把可以自己搬的先搬去了，只是剩一些櫃子、電腦、小冰箱這類對女孩子而言的確粗重的物品，雖然東西不多倒也讓王志豪汗流浹背，花了快一個小時才搬完。
他發現這女子家中除了這些家具之外，剩下的就是很多書跟很多衣服了。他們一起把家具放好位置，然後王志豪負責幫他擺書，她自己則是在整理那一堆衣服。
「沒想到我有這麼多書吧。」那女子說。
「是啊，而且都是很艱深的。」王志豪正拿起一本傅科的書。
「你也算識貨囉，小弟。」那女子說。
「你作甚麼的啊？」王志豪試著試探她。
「舞女囉！哈。」那女子說，然後看到王志豪他一臉疑惑的樣子，「跟你開玩笑的，因為都是半夜喝醉久碰到你的，你會相信吧。」
「我差點相信了。」王志豪說。
「你在補甚麼習啊，考大學嗎？」女子問。
王志豪點了點頭。
「其實念大學沒甚麼好處的，爛老師、爛課程裝滿每個學校的。不信等你去讀你就知道，不過去讀總還不是壞事，畢竟這就像是一個分贓集團的世界，大學就是分贓前的職前訓練。」那女子說，「好像有點偏激了，你早上吃過了沒，搬家搬得這麼辛苦，我請你吃個東西。」
「不用了，我等等就要出門，去補習班唸書了。」王志豪說。
「那喝個東西吧。」那女子往冰箱走去，走道一半時，「唉，搬家冰箱也是空的，我下去買好了，你等等，等等喔。」於是她就跑了下樓去，留下王志豪在她屋子裡。
這是一戶位在頂樓加蓋約十瓶左右的套房，有扇窗子對著東方，日光就射了進來。他走到書架旁彎下身子瀏覽著這女子的藏書，四座組合的三層櫃被放的滿滿的。
她的床舖則在窗戶的下方，還沒鋪上床單。上面散落了一些那女子尚未整理好的一些衣物，多是些黑色的衣服、裙子，床的下面則是擺了一雙雙各式各樣的鞋子。王志豪找到一張椅子，把放在上面的箱子放到地上去，他坐在那裡等著。
女人回來了，拿了一罐飲料給他。
「你頭髮留這麼長很熱吧。」哪女人問。
「還好，習慣了吧。」王志豪回答。
「看你頭髮都被汗弄濕了。」那女子翻箱倒櫃，找出一條綁頭髮用的橡皮筋，「嚕，給你。」
王志豪順手就把頭髮紮了起來。
「歪了歪了。」那女子走到他身後，幫他把馬尾扯了扯。「這樣還差不多。」
兩人靜靜的喝飲料，女子比王志豪先喝完，她把飲料空瓶裝進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裡。
「那次是你的初吻嗎？」女子突然地問。
「喔！」王志豪愣了一下，「嗯，」他點了點頭。
「甚麼感覺啊？」女女子繼續問。
「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大概是很濃的酒味吧。」王志豪回答。
「什麼？」
「你那天喝了很多酒啊，還哭了。」
「是嗎？」女子哈哈地笑了，「這樣解決你的初吻豈不是人生遺憾。」
「有點，不過我也不記得了。所以算不算初吻，還不確定，技術上來說算是兩個嘴唇碰觸罷了」王志豪說。
「你很看得開。」那女子說，「真看得開。」
「我要走囉，謝謝你的飲料。」王志豪說。
「謝謝你幫我搬家啦。再見囉。」那女子說。
八.突然的電話
去幫忙搬家回來之後，全身都是汗臭，所以王志豪決定先回家洗個澡再去補習班看書。他在浴室裡的時候，家裡的電話響了。他聽到他母親說：「喔，他正在洗澡，你哪裡找，還是你等下再打來…..。」洗完澡，他問他母親說：「誰找我啊？」
「一個女孩子，她留了手機號碼，我抄在電話旁的一張紙上。」他媽媽說。
他按照那電話號碼打了過去，是丁思怡找他。
「你現在要不要出來？我在東區這邊。」丁思怡問他。
「我等下要去補習班，有事嗎？」王志豪說。
「想問你一件事，可以嗎？」丁思怡說。
「OK，那..，」王志豪看了看手錶「我十二點半到，約在東區哪啊？」
「敦化捷運靠ATT那出口。」
「喔。」王志豪掛了電話，他回了房間拿了包包準備出門。
「快中午了，不吃飯啊？」他媽媽問。
「不吃了。」他回答。
「下午很像會下雨喔，帶把傘。」
「喔。」他沒帶雨傘就跑了出去。
王志豪到的時候，丁思怡已經在那個出口等他了，這時候天上開始飄著小雨，地面還沒完全濕透。他們往馬路後面的巷子走去，找了一家紅茶店走了進去，假日下午擠滿了年輕男男女女，整家店鬧哄哄的。店員帶他們來到在店裡面深處的一個座位，四周都是通道，人群就從他們身後走來走去。
「甚麼事情啊？」王志豪坐定就開始好奇地問了。
「嗯…這個…嗯。」丁思怡欲言又止。
「說啊。」王志豪慫恿她說。
雨開始下得大了起來，聽得到大雨滴落在屋簷的聲音。王志豪望著窗外的大雨。周遭很多人在喊：「下大雨了。」
「我…聽到了一件你的事。」丁思怡小小聲地說。
「什麼？」王志豪回了過頭，但是因為太過吵雜，他並沒有聽到丁思怡說些甚麼。
「我說我聽到一件有關你以前的事情。」丁思怡再說了一次
王志豪臉沈了下來。
「那天劉恆毅不小心說的，他不是故意說的。」丁思怡說。
「是那件事吧。最後還是…。」王志豪搖了搖頭，「哈哈，他應該沒跟你說錯。我是因為這樣休學的，嗯，沒錯。」
「你真的是喔？」丁思怡問。
「你是問說我真的是GAY嗎 ？」王志豪笑笑地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是不是對我也沒甚麼意義。」
「那麼你為什麼為了另一個男生休學？」
「子達。」王志豪突然冒出一句。
「你說什麼。」丁思怡一臉疑惑。
「林子達，我們談的那個人他的名字。我一上高一就認識他了。」
「他跟你同一個學校？」
「不是，我在補習班認識他的，林奇的那個數學家教班，那時候他好蒼白，因為身體不好常缺課，所以跟我借筆記。」
「我以前也有去過林奇說，好像大家都去過，對吧。」
「嗯，你知道嗎，我以前很自以為自己很特別，認識他以後，我覺得自己平凡的可憐，只像是考試得高分的機器，我開始念他念的書，學他說話的方式，只要一下課我們就窩在一起，即使是補習班不用上課的日子，我們也是在一起，去圖書館，去打電動，去打籃球。
他身體很弱，體力很不好，有時出去一下子，他就必須要找個地方休息，他說這就是他可以看很書的方法，他說他很羨慕我可以活動得這麼有精神，他說他很少去上課，所以幾乎沒有朋友，我是他唯一確定的好朋友，他還說不了不了我看你玩就好，這些話我都還記得啊。」王志豪說起話來開始有些急促了。
外面的雨勢並沒有轉小的傾向，落下的水像是用潑地潑了下來，門口幾了一些避雨的人，各個都淋了一身，但是紅茶店裡已經沒有空位了。
王志豪接著說：「妳問，我是不是GAY？我能確定的即使我是，我也只在那一剎那曾經是過。就是知道他去世的消息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恍惚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我，完全沒辦法思考，沒辦法作任何事情。我想這應該算得上是愛情了，為什麼要把人一個個編碼歸類呢？那我現在誰都不愛了，算是什麼呢？妳知道我喜歡男生，所以妳這陣子刻意躲開我是嗎？
我早就知道他會出事的，這是他的宿命，就算不在醫院死去，他也會讓自己來完成這工作的。我時常想起他，這樣總是讓我感到十分無奈，我太簡單了，我無法瞭解這背後支配的力量，但我覺得他一定是看到了一些我們看不到的事情，他試著去教導我過，我始終沒學到，我已經放棄那條神秘的道路了，很久沒去思索了。」
丁思怡的眼神像是在疑惑，完全不解王志豪最後似是囈語的談話了。王志豪喝了一大口飲料，深呼吸著。
「如果沒事了，我想去補習班看書了。」王志豪說完就緩緩地起身離去。
他走出門口的時候，雨水在一下子的時間就打濕了他全身，丁思怡抬頭看著他的背影，不久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轉角了，店裡頭只留下丁思怡和一屋子的人跟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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