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不回大海的魚 回不了家的人 ◎圖/「哭坡」旁的玉山圓柏
車子沿著公路越過位於稜線上的思源啞口後,就逐漸降低海拔高度前往位於溪谷底端的武陵農場。稍早之前車行經過道路兩旁的山坡盡是種植高冷蔬菜園區。採收完後露出地表的黃色土壤混雜著一些無法剔除乾淨的石塊,在烈日的山區裡與遠處呈深綠色的山脈形成相當強烈的對比。偶爾,腸徑般的道路容下大型的蔬菜貨運車來回穿梭,承載大批大批準備運往城市蔬菜。為了滿足山下的胃口,山上地表需要付出被扒掉一層皮的代價。
今年春節以後,天候特別濕冷。可以預期的是,山裡的雪大概也積得很厚吧。我們一行四人也在元宵過後不久相約前往雪山。下到位於溪谷底部的武陵農場,因為沒有風的關係而且太陽直射之下顯得相當寧靜。順著山形河谷地勢淌流的七家灣溪在不遠處傳來溪水清澈的聲音。
七家灣溪,千萬年來不變地流動著。然而,萬年前的冰河融化、地形驟變之際卻也阻絕了櫻花鉤吻鮭原有的生物本能回溯到具有鹽分的溫暖海洋潮水。大海的記憶只能依靠祖先的嗅覺傳遞,然而一代卻也比一代稀薄。
泰雅族作家瓦歷斯‧諾幹在一首新詩〈迷魚〉的末段中將族人離鄉背井的遭遇化為如同鮭魚的懷鄉,而這也同樣可以比擬被陸封後的鮭魚群:
黑夜是否太快速
親愛的,今夜就要別離
有什麼滄桑,明夜我來聆聽
有什麼血淚,明夜我來安慰
有什麼孤單,明夜我來陪伴
也許我們是一條條放牧的鮭魚
哪一天把洶湧的、冰冷的和
黑暗的浪潮通通還給大海
沿來時的路回到最初的源頭
武陵農場是順著七家灣溪闢建。農場此時在和煦陽光照射下有種異常的靜謐感,這會讓人瞭解到農場不再背負著種植高冷蔬菜的責任,取而代之的是所謂精緻觀光的路線前進。山坡地上建起了一幢嶄新的現代化渡假旅館向遊客釋放出與當地自然景致毫不搭調的撫媚姿態,充滿矯飾的做作與疲態的突兀。六○年代以降,政府在此地為隨軍來台的榮民規劃出囤墾區,種植具有高經濟價值的蔬果,目的無非是讓他們可以在此安身立命與終老。或許,當初他們在果園的路徑中穿梭期間之時,心裡總會惦念起隔海的遙遠故鄉吧,無法化開的鄉愁不就等於回溯不了大海尋找鹽分氣味的鮭魚嗎?魚與人之間都因為部分無法抗拒的因素而殊途同歸,將最後的鄉愁完全禁錮在這山谷中。
車子再前往農場內行進就是雪山的登山口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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